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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怎么知道呢?祖传算卦?龟壳占卜?怀玉沉默地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换上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学着江玄瑾的语气冷声道:“我怎么知道的,重要吗?”
柳云烈有点恼,他的脾气满朝文武都晓得,鲜少有人敢与他正面冲撞,就连紫阳君也是让他三分。面前这人倒是好,拦他去路不说,言辞还如此顶撞,他今日若当真就这么忍了,传出去颜面往哪里搁?
捏了捏拳头,柳云烈道:“夫人若执意阻拦,那冲撞之处,就请多海涵了。”
说着,以手为弓,立马就拉开了架势。
怀玉一看这姿势就有点兴奋,柳云烈是武将出身,走的是刚猛的路子,她之前习武之时就梧就常常让她去找柳云烈练手,因为她练的是柔,最善以巧劲克刚。可是当初因为身份,不管她怎么挑衅,柳云烈就是不跟她打,没想到如今倒是来了个好机会。
“呸呸”往手上唾了两下,怀玉朝他拱手:“请!”
还真打?旁边的乘虚御风都惊了惊,连忙上来阻拦:“夫人,柳大人,万万不可啊!”
“你们别吵!”低斥一声,怀玉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主楼,眼里满是笃定和深情。
乘虚和御风闭嘴了,两人都有点感慨,他们主子分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紫阳君,可怎么在夫人眼里,就成了个需要被护着、被疼着的人了呢?
柳云烈主要的目的当然不是同女人打架,他一双眼都盯在后头的主楼上,想着过招之间甩开这人冲上去就好。
然而,李怀玉压根没给他这个机会,上去就是一招猛蛇出洞,逼得他后退两步。
“你……”这什么路数?也太野了些!
怀玉咧嘴笑,拇指抹了抹鼻尖,避开他力道十足的招数,抓着空子偷袭他。
这种江湖气十足的打法,看得柳云烈很是恼怒。你来我往十招过后,他没能从她的围堵里脱身,忍不住焦躁起来,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了,出手骤然不留情。
怀玉且战且退,渐渐有些吃不消。白珠玑这身子太弱了,她能抵住这么多招,完全是靠记得之前的招式加些偷奸耍滑的小心机,而她使出的招数,只能起吓唬人的作用,真打上去恐怕也没什么伤害。
眼瞧着柳云烈要逼近主楼了,怀玉咬牙,拼着挨他一拳也要去攻他下盘。
“夫人小心!”乘虚忍不住低喝。
怀玉的腿横扫到了柳云烈的膝盖旁,柳云烈的拳头也即将落在她肩上,两厢一比,就算是不分伯仲的招式,落下去也定是怀玉吃亏。
柳云烈想过了,就算与女子动手传出去不好听,他今日也得给这人一点教训,不然任她如此跋扈,连累的肯定还是玄瑾。
然而,他这一拳头没能落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背后主楼的门骤然打开,有人飞身出来,一拳与他对上,力道之大,将他震得手骨发麻。与此同时,下盘也被人击溃,膝盖一弯,柳云烈踉跄半步,身子很是狼狈地倾斜。
怀玉有点没反应过来,她都做好了受这一拳的准备了,没想到耳边一声炸响,她竟被人拉了一把。
“站到后面去。”江玄瑾的声音很是沙哑,语气却是骇人得很。
怀玉抬头,就见他朝柳云烈迎了上去,不由分说地就动手。
“玄瑾!”柳云烈瞪大眼招架,“是我!”
江玄瑾脸色阴沉,抬眼看着他,攻势丝毫不减,拆他两招,猛地一拳就打在他胸口。不等他反应,转身又是一腿狠踢他右肩。
出手极重,半点情面也没留。
柳云烈愕然,愕然之后就明白这人是真生气了,连忙尽力招架。
“主子息怒!”乘虚和御风都上来,一人拦一个,急声相劝。
江玄瑾半阖了眼,怒意不消,推开乘虚就要继续动手。然而,旁边又横来一只手,柔柔软软地钻进他的手心,将他扣住。
微微一顿,江玄瑾皱眉侧头:“你也要劝我?”
怀玉咧着嘴笑得眉毛不见眼的,才不管什么劝不劝,拉住他就两眼冒星星地道:“你怎么这么厉害啊!打起架来也这么好看!刚刚看你那飞起来的衣角,我真觉得是神仙下凡啦!”
下凡啦——凡啦——啦——
满是爱意的小尾音回荡在整个墨居,将原本紧张不已的气氛冲了个干干净净。
柳云烈脸上的肌肉抽了抽,他很想说这位夫人胆色真是过人,江玄瑾生气的时候她也敢去惹?还说这些没头没脑的……
然而,原本一身戾气的人,被她拉着手这么一晃,竟然当真平静了下来。
“伤着哪儿了?”江玄瑾侧头,没好气地问她。
怀玉笑着给他比了比自己强壮的胳膊:“我很厉害的,没有伤着!”
伸手捏了捏她的胳膊,又上下打量他两圈,他松了眉,神色也柔软下来。
怀玉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还是把你吵醒了,累吧?回去再睡会儿?”
“不必。”低头任由她摸着,江玄瑾道,“今rì běn就不能睡好,能休息这么久已经是tuō fú。”
“托谁的福?”怀玉挑眉,笑得暧昧缱绻,想骗他再喊一声“夫人”。
然而江玄瑾并不上当,轻哼一声把她往主楼的方向推:“你先去歇会儿。”
柳云烈站在旁边目瞪口呆地看着,直到江玄瑾把人送回主楼再回到他面前,他都有点没能回过神:“你……”
负手立于他面前,江玄瑾眉目清冷:“柳大人,你强闯我墨居、伤我夫人,究竟意欲何为?”
柳云烈想说,我没有伤着你夫人啊!但一看面前这人的表情,他认命地低头行礼:“是下官冒失,一时情急,明日定当备厚礼向君夫人赔罪。但今日前来,的确是有事要问君上。”
江玄瑾侧身,还是把他迎去了偏厅。
这夫妻俩轮着来,他终究还是没能踏进主楼半步。柳云烈心情复杂,坐在偏厅里沉声道:“君上可知最近朝中流言?”
江玄瑾端了浓茶:“大人请讲。”
“君上对厉奉行动手,又救了徐仙。”柳云烈微恼,“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公然告诉整个朝野,紫阳君偏袒长公主一派!长公主薨逝将近两月,她朝中余势依旧没有被拔除干净,不少人为此殚精竭虑,君上倒是好,不帮忙就算了,还与我们作对?”
闻言,江玄瑾有些不解:“厉奉行受贿tān ū,是假的?”
柳云烈一顿:“不是。”
“那徐仙是真的受贿二十万两了?”
“……也不是。”
“既然都不是,你今日来同我说什么?”江玄瑾不悦,“柳大人,你什么时候也开始不分善恶是非,只看党派立场了?”
柳云烈一震,继而皱眉:“可是……我总觉得你最近的举动太过不寻常,若非你有意,便是别人有意引你至此。”
别人引他?江玄瑾轻笑:“本君做事,谁人能引?若做的是对的事,又何妨为人所引?”
这话堂堂正正顶天立地,说得柳云烈很是懊恼,完全无法辩驳。
怀玉躺在主屋的床上闭目沉思。
跟江玄瑾接触了这么久,她决定相信这个人真的不是故意陷害她,至于圣旨和毒酒,想必也是有人背后谋划,故意让他为之。
那么,这个背后的人是谁呢?能将她丹阳长公主和紫阳君一起玩弄于鼓掌,还让他们都没察觉,安的又是什么心思?柳云烈在这其中,又起了怎样的作用?
想的事情多,脸就有些紧绷,表情也严肃得很。
然而,一听见开门声,她瞬间就变成了一副真的在熟睡的模样。
“累了?”有人来床边坐下,轻声问了她一句。
李怀玉打着呵欠睁眼,笑嘻嘻地伸手拉他:“不累!”
江玄瑾垂眸看着她,墨瞳里神色不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怀玉眨眨眼,心口有点发紧,连忙将他拉下来躺着,拦腰抱住他:“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嗯。”
“那你问,我一定老实回答!”
“你的武功是谁教的?”他闷声问。
怀玉笑着蹭了蹭他的胸口:“你看我那也算武功?就会几个三脚猫的招数,一点内力也没有,身子也跟把竹子似的。”
说着就把自己的手腕往他手里放,很是大方地让他探。
若是习武之人,骨骼经络都会比常人壮实,脉搏也会清晰有力。而这白珠玑,别说壮实了,虚得随时都能再生一场大病,手心柔软,也是一点茧子都没有。
江玄瑾觉得自己多虑了,这丫头只是机灵些,这身子真不是会武功的。
“那你怎么敢去拦柳云烈?”他抿唇,“真不怕伤着?”
怀玉伸手摸着他的眉眼就笑:“我心疼你呀,想你多睡会儿,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也得拦着!”
“……我不需要你护着。”
“你需不需要是一回事,我想不想护着是另一回事。”她盯着他的眼睛,很是认真地道,“你没有喜欢过谁,不知道这种感觉。哪怕是一只萤火虫喜欢上月亮,它也会想把自己所有的光都给它。”
跟喜欢的人多强大没关系,这是跳动不止的心意。
江玄瑾听得怔愣,手碰着她柔软的发丝,忍不住轻轻捻了捻:“你这个人,为什么每天话都这样多?”
怀玉横眉:“你当我想吗?还不是因为你话少?我要是不替你说掉些,你憋着多难受啊!”
“又胡扯。”
“谁胡扯啦?你难道不是很想告诉我你也很喜欢我?”她一本正经地道,“但你说不出来,那就只能我多对你说两句。”
“江玠,我喜欢你呀!”眉眼弯下来,又笑成了月牙。
江玄瑾闭眼,伸手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闷声道:“闭嘴。”
顺着他的力道就蹭了蹭他的胸口,怀玉咯咯直笑,软软地抱着他不撒手。感觉到这人身上难得的温情,她心里那种丰收的喜悦止不住地就往外冒。
让江玄瑾动心很难,可他一旦动了心,一切就变得很好办了。
“对了,你二哥是不是要参加选仕了?”她装作不经意地问。
江玄瑾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我明儿做些点心,也给他们院子里送去吧。”怀玉道,“今日二嫂过来,送了两盘很好吃的瓜子酥。”
二嫂?江玄瑾顿了顿,像是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么个人,低声道:“你想送,那便送。”
“我听人说二嫂是徐家的人。”她小声嘀咕,“瞧着挺好的姑娘,但是怎么好像不受人待见?”
江玄瑾道:“不是不受人待见,是只是不受二哥待见。他那个人,向来是偏爱美色的。”
很显然,徐初酿并没有什么美色。
怀玉皱眉:“那他还娶人家回来干什么?徐家好歹也是大户,女儿还嫁不着好人家不成?”
要是旁人来同江玄瑾说这些,他肯定烦死了,一个字也懒得应。但听怀里的人絮絮叨叨的,他觉得很有意思,忍不住就答:“二哥当初娶二嫂,也是被逼的。”
不高兴地抬头,怀玉眯眼:“什么叫‘也’?”
顺着她的头发摸了摸,将她的不满安抚下去,他接着道:“二哥从十六岁开始就有了侍妾,但他到了二十还不愿立正室,说是怕正室欺负了他满屋子的美人。不管媒人将对家xiǎo jiě夸得有多美若天仙,他都不点头。”
江深第一次见徐初酿的时候,嫌弃地盯着人家的脸看了许久,可相处一日之后,江深就兴致勃勃地回来对江玄瑾说:“我找到可以当正妻的人了!”
江玄瑾当时还小,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就听自家二哥很是无耻地道:“就得要这种长得不好看、但脾气很好的人,不会嫉妒,也不会陷害。反正她没哪点能配得上我,能进我的门已经会感激涕零,又怎么会去欺负我的美人儿呢?”
怀玉听得嘴角直抽:“所以他是娶二嫂回来当个摆设?”
江玄瑾点头:“二嫂鲜少出院子。”
这么可怜?怀玉咋舌,眼珠子转了转,道:“那我明日去看看她!”
女儿家就是心软,一听谁过得不好就容易滋生同情。江玄瑾也没多想,下巴轻蹭着她的头顶,很是困倦地垂了眼,慢慢陷入梦境。
梦里,他攀在高高的悬崖上,很费力地往上爬,可爬着爬着,突然有人朝他伸出了手。
“抓住我呀。”那人笑着喊,递过来的掌心温暖而柔软。
他怔愣,下意识地握上去,被她拉着很轻松地往上飞。然而,快要飞到顶的时候,她回过头来,声音骤然冰冷:“真以为我是想救你?”
手倏地被松开,他瞳孔紧缩,整个人止不住地飞快往深渊里坠去——
猛地睁眼醒过来,江玄瑾皱眉。
失重的感觉好像还在,伸手捂着钝痛的胸口,他脸色很难看。
“主子?”乘虚打了水来放在旁边,替他拉开了床帐,“做噩梦了?”
抬眼看了看屋里,江玄瑾皱眉:“天亮了?”
“是。”乘虚点头,“您这一觉睡得极好。”
睡了整整十个时辰,简直是不可思议。
“她呢?”
“夫人已经去韶华院了,嘱咐属下等您醒来一定要让您喝些清粥。”乘虚硬着头皮答,眼角余光偷偷瞥着自家主子的神色。
还真是……睁眼看不见夫人就闹脾气,眼里的神色都沉甸甸的。
乘虚忍不住有点怨,夫人走那么急干什么?多留一会儿等主子醒来再走多好。
怀玉已经坐在了韶华院的正厅里,徐初酿见着她来,一张本还皱着的脸瞬间就舒展开了,十分高兴地道:“弟妹有心了。”
“听闻二哥要参加选仕,这点东西也就表个心意。”怀玉左右看了看,问她,“二哥人呢?”
说起这个,徐初酿的眼神就又黯淡了些,垂眸道:“他近几日心情不好,总在偏房里听曲儿。”
被江玄瑾赶鸭子上架似的弄去选仕,心情能好才见了鬼了。怀玉暗笑,又问她:“以二嫂之见,二哥今次可否入选?”
徐初酿连连点头:“若认真去考,自然是能的!他的文章写得一等一的好,我读过不少,虽有些是一时激愤之作,但平和之时,实在是文采斐然!”
这人夸起自己的夫婿来也是毫不含糊,怀玉听着,忍不住逗她一句:“但选仕之事,可不能光靠文采就行的。”
“他不止文采!”徐初酿急急地道,“很多文章也颇有见解!”
“是吗?”怀玉很可惜地叹了口气,“我还不知道他写过些什么。”
一说这个,徐初酿起身就来拉她:“弟妹随我来!”
怀玉乖巧地跟着她走,出了正厅就去了一旁的书房。
徐初酿兴致勃勃地在书架上翻找文章,她站在书桌边,不经意地一打量,就瞧见了随意放着的一枚印鉴,上头刻着江深的大名和表字。
这东西很重要,选仕之时定要印在答卷上头以便核实身份。但江深竟然这样随意丢在外头,显然是压根没把选仕当回事。
微微勾唇,怀玉拂袖就将这东西收入怀中。
徐初酿找到几本装订好的书,很是欣喜地回头来递给她:“你看,这些都是他写的。”
语气里满满都是骄傲。
怀玉接过来随手翻了翻,点头赞道:“的确是不错,二嫂是嫁过来才发现这些的?”
徐初酿摇头,略微有些羞涩地道:“我十六岁便读过他的文章,一直倾心仰慕。后来能与他结为夫妇,是我的运气。”
竟然是这样的?怀玉眨眨眼,想起江玄瑾说的关于江二公子的想法,忍不住有些唏嘘:“他能娶到你,是他的运气才是。”
这话说得徐初酿很是不好意思,连连摆手:“弟妹过奖了,我……我也没什么好的,他……他特别好!”
不善言辞,吞吞吐吐地说着话,眼里的光却很亮,像黎明的第一抹阳光似的,看得人心里都跟着暖起来。
李怀玉微笑,心想原来是不是喜欢一个人,眼睛是会说真话的。
于是下午江玄瑾归府的时候,进门就见她眼巴巴地盯着他瞧。
“干什么?”他不解。
怀玉道:“你认真地看看我!看见我眼里的东西了吗?”
江玄瑾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盯了一会儿,突然拿了帕子伸过去,替她擦了擦眼角,很是嫌弃地摇头:“脏死了。”
“……”气愤地拍掉他手里的帕子,怀玉道,“我让你看我的眼神,不是这个!”
眼神怎么了?江玄瑾不解,依她所言认真地看,慢慢地就发现她眼里泛起一圈儿又一圈儿的情意,潋滟得像三月带桃花的潺潺溪水。
抿唇别开头,他道:“你是闲得慌?”
看不出来吗?怀玉脸一垮,闷头反省,自己果然还是道行不够,该对着镜子多学学徐初酿那目光,肯定一眼就让他心动!
“我在这儿等了你很久啦。”她扁嘴道,“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等你,能不闲吗?”
说到后头,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江玄瑾想了想,问她:“要不要出去走走?”
眼眸一亮,怀玉一下就跳了起来:“好啊好啊!听说最近京都里人多,热闹!”
各个地方来参加选仕的人都到了京城,人能不多吗?江玄瑾是不喜欢热闹的,他每每下朝就喜欢待在府里哪儿也不去,但看她一副要闷死了的样子,他抿唇,还是转身往外走。
李怀玉很是兴致勃勃,一上车就问他:“咱们能去文院看看吗?”
额角青筋跳了跳,江玄瑾道:“就不能选个人少些的地方?”
文院眼下是人最多的,赶考的人一半都在那边购置文房四宝。
“啊,可我就喜欢人多呀。”她看他一眼,有点沮丧,“那……去郊外看花?”
没好气地斜她一眼,江玄瑾道:“罢了,就去文院。你要是想添置什么东西,就自己下去挤,我是不会下车的。”
以紫阳君的身份,真下了车还得了?被眼尖的人认出来,非得给堵在人群里捞不出来!怀玉很是理解地点头,一转脸又笑了,乐呵呵地抱着他的手,把玩他的手指。
“在外头你收敛些。”他皱眉,“总是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
怀玉一听,扭头就问他:“我没同你成亲之前,是不是在外头也拉拉扯扯的?”
“你还好意思说?”
“对嘛,没同你成亲我都能拉拉扯扯,做什么成了亲还不让?”怀玉理直气壮地道,“成亲不就是为了让拉拉扯扯变得合情合理吗?”
“……”他真的不觉得成亲是为了这个。
“你要是实在不好意思,那我以后想同你拉拉扯扯,就藏着点儿,像这样!”一边说一边坐到他身边去,怀玉伸手,扣住他的手,然后将他那宽大的袖子扯过来一盖,挑眉问,“如何?”
绣着银色云纹的衣袖看起来很是端雅规矩,但那袖子下头的手,却是勾着他调皮地挠着,挠了手心一会儿,又掰开他的手指,一节节地与她的交叠在一起。
江玄瑾身子僵了僵:“松开。”
“都不会有人看见了,松什么?”怀玉不应,将他抓得紧紧的。可没抓一会儿,就感觉他手心有些湿润。
“咦?”她好奇地问他,“你热吗?”
面前这人靠着车壁坐得端正,目光平视前方,语气冷漠:“不热。”
只是感觉到她手心的温暖和柔软,想起了昨晚做的可怕的梦。
“你当真不松开吗?”他低低地又问一句,声音小得像是在问自己。
怀玉却是听见了,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响亮而笃定地回答他:“不松!”
漆黑深沉的墨瞳,被这两个字激得亮了亮。
文院很快就到了,怀玉准备下车才发现这手不松不行啊,她要下去,车里这人是不愿意下去的。
于是她回头小声道:“我去买点东西就回来,好不好?”
刚刚才柔和下去的脸色,瞬间又绷了回来,江玄瑾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没吭声。
怀玉哭笑不得:“那你跟我一起去?”
他还是没吭声,修长的手轻轻勾着她,不收也不放。
怀玉无奈了,一手捏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慢慢挣脱出来,然后将他的手塞在袖子里放好:“等我回来啊!”
说完,飞快地就下车带着灵秀扎进人群。
江玄瑾皱眉,看着那晃动的车帘,有些恼怒:“乘虚。”
外头的人应道:“主子?”
“不等她了,我们走。”
“这……”乘虚愕然,他家主子又发什么脾气了?
掀开车帘,他小心翼翼地问:“真的不等了?”
“她说话不算话,我为什么要等?”江玄瑾沉着脸道,“立马走!”
“……是。”
李怀玉七拐八拐地往文院里走着,压根不知道背后的小公主又发了脾气,只捏着袖袋里的印鉴,让灵秀在门口等她,然后便一头扎了进去。
“客官要点什么?”清秀的伙计看见来了客人,头也不抬地就问。
怀玉看了看他,有点意外:“为什么是你在这里?”
低着头的白皑一愣,猛地抬眼,倒吸一口凉气:“殿……”
“店里没货了?”李怀玉张口就打断他。
“啊……是,客官要的那种宣纸得去库房里拿。”看了看四周,白皑侧身,“您往后请。”
怀玉点头,提着裙子就跟着她走,周围的人熙熙攘攘,谁也没注意这边。
白皑引她去了后院就道:“殿下,陆掌柜这些日子正想法子联系您呢,马上就是选仕了。”
“我知道。”怀玉点头,“所以我这不是来了吗?只是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白皑道:“在这里方便。”
想想也能明白,这地方来往这么多文人学子,消息是最多最快的,白皑又是书香门第出身,在这里与人结交最是合宜。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怀玉突然伸手朝他勾了勾。
“……殿下?”白皑一看她这动作就觉得心里发毛,每次她要他去做什么为难的事情,都会这样让他过去,并且脸上的笑意越深,就表示任务越难。
现在她已经笑成一朵花了,白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三炷香之后,李怀玉抱着一堆宣纸出了文院的大门,拎好灵秀,一起往回走。袖袋里的东西已经给了人,她现在得去找江玄瑾。
然而,走回去才看见,方才那地方已经没了马车,倒只有一个站着的乘虚。
“你家主子呢?”怀玉好奇地问。
乘虚很是无奈地道:“主子说不想等您,所以先走了。”
“嗯?”怀玉挑眉,“走哪儿去了啊?”
“主子不让说。”乘虚一边吐着这句话,一边直朝旁边的茶楼动下巴。
李怀玉恍然,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把宣纸都塞给他,提了裙子就往那茶楼里走。一楼人多,她看也没看,直接上去找到最僻静的一个厢房。
江玄瑾捏着茶杯,听见门口的动静,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冷冷淡淡的。
怀玉笑着就坐到他身边,捏着他的手就着他手里的茶杯灌了几口,然后神秘兮兮地道:“你猜我方才听说什么了?”
不哄他,也不问他为什么走,上来就说这个?江玄瑾一点反应也不想给,板着脸沉默。
这人自顾自地就道:“我听说今年的学官又是梁大人!本还不知道这个梁大人是谁,可卖我宣纸的伙计一说他就激动,四周学子似乎也对他颇有微词。”
“梁思贤?”江玄瑾一愣,下意识地说出了名字。
怀玉满脸好奇:“你认识呀?”
废话,好歹也是个千石年俸的学官,能不认识吗?不过提起这人,江玄瑾倒是有些好奇:“为何会对他有微词?”
“我也不清楚,就买东西的时候顺耳听了听,好像说什么不公正,误人子弟之类的。”怀玉满不在乎地耸肩,“兴许只是随口抱怨。”
历年选仕,少不得都有落榜之人心怀不忿,编排学官两句也实属正常。江玄瑾没多想,只侧头将茶杯放在她面前:“我的茶。”
被她喝了个底朝天,连个茶叶都没吐。
怀玉笑眯眯地道:“浓茶喝多了不好,我给你来个淡的?”
江玄瑾正想说这一壶茶都是浓的,要淡的得重新泡。结果旁边这人就欺身上来,妃色绸面的衣料往他身上一缠,整个人仰头上来,抿着唇就蹭了他的嘴角。
“怎么样?这样是不是淡很多?”她舔着唇痞笑。
面前这人被她压得微微后仰,一双墨瞳里划过一道光,却是不甚高兴地道:“没有。”
这还没有?受此挑衅,怀玉鼓嘴,立马就掰过他的脑袋来,深吻上去。
浅浅茶香,瞬间溢满了两人唇齿。
乘虚和灵秀跟在后头找上来,刚要进厢房,就瞧见里头两人拥至一处亲吻,紫阳君在长凳上撑着身子仰着,眼眸半阖地看着面前的人,眸子里好像藏了黎明的第一抹阳光,耀眼得很。
门口两人都是一怔。
闭着眼睛的李怀玉是看不见这些的,她抱着一种调戏的心态把人亲了个够本,察觉到他不生气了,才松开人笑嘻嘻地朝他伸手:“我们回家吧!”
眼神微动,江玄瑾重新把手放进了她手里。
“好,我们回家。”他说。
转眼就是选仕的这天,怀玉跟着江玄瑾去送江深,就见他打着呵欠站在门口,一副很是困倦的模样。
“你这是要去场上睡觉?”江玄瑾面无表情地问。
江深掀着眼皮看了看他:“这是个好主意。”
“这怎么行呀?”怀玉摇头,上来就递给他一个护身符模样的东西,“这个给二哥,保佑你今日文思泉涌!”
江深挑眉,伸手接过来,斜眼看了看旁边自家三弟的脸色,立马笑嘻嘻地道:“弟妹有心了,竟然这么细致周到,这东西二哥一定好好戴着。”
说着,还轻嗅两下,赞叹道:“这股佛香味儿真是提神醒脑,得多闻闻!”
怀玉没注意别的,就看着江深这动作,很是满意地点头:“二哥喜欢就好。”
江玄瑾没吭声,等江深走了,他才侧头问:“什么时候给他求的符?”
怀玉道:“就昨日啊,你上朝去了,我就去了一趟庙里。”
还真是有心。江玄瑾冷漠地收回眼神,拂袖就往回走。怀玉追上去,笑嘻嘻地拉着他的手,也塞给他一个:“这是你的,比二哥的厚多了,是平安符。”
“谁稀罕?”他不屑地道。
然而两天之后,紫阳君站在御书房里,腰间的铭佩没了,换成了个厚厚的平安符。
李怀麟正听学官禀告此次选仕概况,一边听一边点头,无意间往右下首一扫,就见江玄瑾轻轻捻着那平安符在走神,整个人都像是笼了一层柔光,丝毫没了平时的严肃。
心念微动,他喊了一声:“君上?”
紫阳君回神,手指骤然松开。
下头站着的梁思贤见状便笑道:“君上这是太高兴了吧?”
“嗯?”江玄瑾微微疑惑,“为何高兴?”
梁思贤一愣,接着拱手道:“贵府二公子拔得今朝选仕头筹,这还不值得高兴吗?”
江深拔了头筹?江玄瑾顿了顿。他方才没听见,眼下再知,脸上倒真露了两分笑意:“这自然是值得高兴的。”
梁思贤松了口气,李怀麟也跟着说了一句:“江二公子早该入仕,此番也算是实至名归。”
江玄瑾颔首谢恩,收敛心神,回府便将这喜讯说给了家里人。满堂的人登时都高兴起来,欢呼雀跃地把江深拥了出来。
江深却是一点也不高兴,他皱着眉看着江玄瑾问:“你确定没听错?”
“没错。”江玄瑾道,“梁大人亲口在陛下面前说的。”
李怀玉笑眯眯地混在人群里,就见江深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然后开口道:“不可能。”
“怎么?”众人很是不解。
深吸一口气,江深捏紧了拳头道:“我根本一个字也没有写,印鉴都没有落,怎么可能是我拔得头筹?”
此话一出,正堂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江焱小声道:“二叔,这话可乱说不得。”
“我乱说这个干什么?”江深微恼,“可我的确是一个字也没写,上场就觉得困,我是一觉直接睡到最后的!”
老太爷一听这话就把拐杖往地上一杵:“荒唐!”
“父亲,这当真怪不得我。”江深无奈,“我也不知怎么的,实在是困得难受,原想歇息片刻便起来答题,谁知道一觉睡下去就没能醒。最后还是考完了旁人将我推醒的。”
江玄瑾微微皱了眉:“梁大人没有道理在陛下面前胡说。”
“可他就是胡说了。”江深道,“这事儿咱们不能认,真认了就成我舞弊了,你得替我进宫去说清楚才行。”
这种事怎么可能说得清楚?江玄瑾沉思片刻,抬眸道:“我先去查一查。”
见他抬步往外走,怀玉立马跟了上去。
“你又走?”她走在他身后惨兮兮地小声道,“能不能带上我?”
江玄瑾回头,皱眉看着她:“成何体统?”
“我换身衣裳跟着你就成体统了!”她说着,麻利地就将外袍给脱了。
“你……”江玄瑾刚想呵斥,就见她外袍里头穿的竟然是灵秀的衣裙,发钗取掉几个往外袍里一裹,立马就变成了个小丫鬟。
江玄瑾皱眉:“你这是早就想好了?”
“是啊!”怀玉大大方方地承认,然后拉着他的手道,“每天都要在院子里等你,实在太痛苦了,你让我跟着你吧,端茶倒水我都会!”
见他要反对,她立马脸一垮,鼻子一皱,拉着他的手摇啊摇:“带我一起吧,我绝对不碍你的事儿!”
这模样,活像是他说个“不”字,她就立马哭出来。
江玄瑾摇头,也不想耽误太多时间,把她手里的衣裳顺手塞给乘虚,然后拉起她就往外走。
怀玉立马乐了,一边走一边道:“我就知道你也舍不得我!你放心,我……奴婢一定伺候好您!”
学得还像模像样的?江玄瑾轻哼,带着她上车,冷声问:“当丫鬟,要叫什么好?”
怀玉想也不想:“玉儿吧!”
江玄瑾不解:“为什么是这个字?跟你的名字一点关系也没有。”
嘴角抽了抽,李怀玉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道:“白珠玑这三个字,你觉得摘哪个字出来合适?”
低头想了想,江玄瑾抿唇:“那还是玉儿吧。”
两人一起去了一趟掌文院,江玄瑾禀明想查看选仕答卷,本以为应该不是什么大事,谁知道掌文院里的人竟纷纷面露难色。
“这……选仕过后,卷子看过即毁的。”
江玄瑾听得皱眉:“三甲答卷试后当呈陛下。”
知道糊弄不了他,文官们只能先将他请到堂内用茶,然后飞快地让人去知会学官。梁思贤一来,便是笑着同江玄瑾寒暄,然后立马让人去把江深的卷子拿了来。
“君上想看的可是这个?二公子文采斐然,的确是当之无愧啊!”
江玄瑾接过长卷看了一眼,又翻到最后看了印鉴,问:“三甲的卷子,可否都借本君一观?”
“这于法不合。”梁思贤一本正经地道,“就算君上位高权重,但这东西一般只是文官学官们看过,再让陛下过目的。君上若想知道什么,下官可以回答。”
“大人许是回答不了。”江玄瑾把卷子折起来,“真不能看,那本君就先告辞了。”
“君上!”梁思贤连忙站起来,微微有些慌乱,“下官可是哪里做得不对?江二公子这……他摘了魁首,君上觉得不妥?”
“若当真是他自己答的,自然是没什么不妥。”
可这卷子上的字迹一看就不是江深的,竟然还落了他的印鉴,审卷学官安的什么心?
梁思贤慌了,想把他手里的卷子拿回来,可江玄瑾完全没有要还的意思,起身就往门外走。
谁也拦不住。
梁思贤急了,连忙让人去跟着他们,江玄瑾走得很快,出门没乘马车,一勾手就将身后那乖巧的小丫鬟揽过来,朝小巷里钻。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怀玉皱眉:“前头没路。”
“谁告诉你的?”江玄瑾走得毫不犹豫。
哭笑不得,怀玉伸手往前指:“你自己看啊,这么高的墙!”
轻哼一声,江玄瑾大步走到墙下,一只手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半搂着,纵身一跃,另一只手攀上墙头,手背上青筋鼓起,一借力就带着她一起翻了过去。
怀玉怔愣地看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稳稳地放到了地上。
“你……力气这么大?”她震惊。
江玄瑾白她一眼,拉着她继续走:“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是啊,以你这样的力气。”怀玉咽了口唾沫,很是好奇,“我之前怎么可能压得住你的?”
江玄瑾:“……”
轻咳一声,他顺手把手里的卷子塞给她:“别管其他的了,先收好。”
“哦。”呆呆地应了一声,怀玉接过来随意扫了一眼,突然又“咦”了一声:“这个字迹好眼熟啊!”
江玄瑾步子一顿:“眼熟?”
“是啊,你看这个‘的’字,这种写法很特别,我曾经在文院里看见过,当时还夸呢,结果这个上头怎么也这样写的?”
顺着她指的字看了看,江玄瑾眼神微动:“去文院一趟。”
掌文院和文院隔得很近,两人甩掉尾随的人就直接走了过去。进门怀玉就拉着他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一副书法:“喏,你看这个,是不是很像?”
一副崭新的书法,上头写的是“众矢之的”,最后这个字的写法的确与卷上很像,或者说笔锋走势都一模一样。
江玄瑾低头去看落款,待看清名姓,心里微微一跳。
“怎么了?”李怀玉一脸天真地凑过来瞧了瞧,“白皑?咦,跟我一个姓!”
“这个人。”江玄瑾神色复杂,“你不记得了?”
怀玉摇头:“我没听说过啊,为什么要记得?”
……也是,他们顶多见过两面,一面在主楼,一面在婚宴,两次都不曾说过一句话,压根就不知道名字。
伸手将那字画取下来,他道:“这个人不好找,恐怕得去一趟陆府了。”
“去陆府?”怀玉笑着就拍手,“我认识路!”
江玄瑾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李怀玉一顿,立马严肃了神色,正经地道:“毕竟白府也在那边。”
与掌柜的说了两句,江玄瑾将字画买下来卷好,理也不理她,径直往外走。怀玉连忙跟上去,一路赔笑。
到了陆府,陆景行亲自迎出来,很是惊奇地看着江玄瑾:“稀客啊。”
“白皑在哪里?”江玄瑾连门也懒得进,开口便问。
陆景行摇着扇子笑:“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他那个人喜欢四处走动,我眼下也不知……”
“有要紧事找他。”江玄瑾打断他的搪塞,抬眸道,“事关重大。”
陆景行很想说,你的要紧事,跟小爷有什么关系?然而他余光一瞥,瞥见了江玄瑾身后的小丫头。
“这是?”扇子一合,他皱眉,“你才成亲多久?身边就带丫鬟了?”
“与你何干?”
陆景行沉了脸:“珠玑可知道?”
江玄瑾顿了顿,回头看一眼脑袋埋在自己身后的人,倏地笑了笑:“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陆景行抬步下阶,凤眼直直地盯着他,语气不善:“她若知道还纵你,我就找她麻烦。她若不知道,是你瞒着她,那我便找你麻烦。”
说话间,人已经站到他面前,气势凌厉。
江玄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一个丫鬟而已,竟如此严重?”
“谁不知道紫阳君以前身边是断没有丫鬟的?眼下突然带一个,能是什么丫鬟?”
恍然点头,江玄瑾往旁边撤了半步,转头问身后这人:“你是什么丫鬟?”
李怀玉秉着“神仙打架,凡人远离”的观念,打算一直装死的,不曾想前头挡着的人突然让开,眼前光一亮,她就看见了陆景行那一身软银雪丝袍。
干笑着抬头,她迎上他愕然的目光,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试探性地答:“通……通房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