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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在庐州,燕山出生那段日子,朱仲钧去了湖南。顾瑾之自己带着孩子。
她把燕山搁在床里面睡。
朱仲钧回来,顾瑾之仍将燕山放在床里,朱仲钧里面不乐意了。他愣是叫人,把燕山挪了出去。
那时候,顾瑾之多么不舍啊。
不舍归不舍,她也尊重朱仲钧。
故而,这次他回来,顾瑾之没等他开口,就先把彤彤挪了出去,没等他开口。
不成想,他如今居然主动提及让彤彤跟他们睡。
“……当年燕山跟着我们睡,你还非要将他挪出去。”顾瑾之笑起来,道,“如今却要将彤彤带着睡。你这样宠她,将来她骄奢刁蛮,被婆家骂,旁人可都只说我的不是。你不是害我么?”
“胡说八道。”朱仲钧不满,“我的女儿,谁敢说半个字不好?”
他想要做皇帝。
他深信自己会成功的。
只要他做了皇帝,他的女儿就是公主。
他要给她建最豪华的公主府,给她最多的封地,给她择最体贴温柔的驸马。
朱仲钧心里是这样想的。
“当面自然不敢说,背后还不指着咱们的祖坟骂?”顾瑾之笑道。
她是故意和朱仲钧扯闲话。
彤彤抱过来睡,顾瑾之是一百个乐意的。
她之前还担心朱仲钧不高兴呢。
如今朱仲钧提出来的,顾瑾之哪里会反对?
“你吃女儿的醋?”朱仲钧听了顾瑾之的话,觉得不顺耳。猛然想到了什么,挑眉问她。
顾瑾之哑然。
“我只是有先见之明……”顾瑾之弱弱的反驳。
却被朱仲钧一把抱在了怀里。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面颊,道:“把彤彤抱过来睡吧。”
顾瑾之原本也想反对,就道:“好。听你的。”
朱仲钧只觉得她听话,心里蜜意涌上了,将她抱到了床上。
“以后彤彤来了,我也轻松些……”顾瑾之怨念着。仍是被他褪去了衣裳。
朱仲钧则哈哈笑:“你想得美。”
他喘气有点粗,道,“顾瑾之,你真让我欲罢不能。”
“不要再说这些肉麻的话,我都一身鸡皮疙瘩了。”顾瑾之道,“明明是你色……”.
朱仲钧加重了撞击的力度,把顾瑾之后面的声音弄得支离破碎。
——*——*——
顾瑾之自己喝药,再给彤彤喂奶。
第一天,彤彤仍是夜啼。顾瑾之也把灯花绞下来。贴在彤彤的肚脐上。
因为有了带药的乳汁。又有灯花贴肚脐。彤彤这次夜啼很快就平息了。
朱仲钧也不敢睡。
等彤彤睡着了,朱仲钧和顾瑾之才放下心,彼此睡下。
朱仲钧有点睡不着。
他终于知道带孩子多么艰难。顾瑾之还从来不偷懒,她都要自己带着。哪怕世俗不容。她也分外坚持。
朱仲钧又想起燕山、彦颖他们兄弟出生,他很忙,隔三差五才回家。那时候,总觉得家里有那么多丫鬟,顾瑾之应该不会累。
如今再看,哪怕丫鬟再多,顾瑾之照样很辛苦。
不知不觉,还想到了前世的榕南。
头顶锦帐里透进来稀薄光线,那是屋子里点着的红烛,他隐约能看到锦帐灼目富丽的牡丹花纹。
“顾瑾之,养孩子真不容易。”朱仲钧慢悠悠道。
他等了等,没有等到顾瑾之的回答。
朱仲钧侧脸看她。
她的呼吸均匀,已经睡熟了。
朱仲钧轻轻摸了摸她的脸,也睡着了。
堪堪入睡,朱仲钧听到了院子外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重。
他猛然就醒了。
侧耳一听,根本没有声音,乃是他自己的梦魇。
他兀自失笑。
今天彤彤和他们睡,他下意识怕有人伤害的女儿,所以这样警觉,以至于从梦里带了出来。
已经过了二更鼓,他也有点乏了。
醒了之后,很快又睡熟了。
不知过了多久,朱仲钧似乎又听了脚步声。
他迷迷糊糊的,轻轻笑了笑,翻了身搂住了顾瑾之的腰,继续睡。
没过须臾,又听到了有人敲门声。
顾瑾之轻轻推他:“朱仲钧,朱仲钧…….”
朱仲钧嗯了声。
“有人敲门。”顾瑾之说。
朱仲钧醒了。
原来这次不是梦魇。
他醒过来,敲门声又响起。
值夜的丫鬟婆子,也被断断续续的敲院门声惊动,已经起来了。
顾瑾之就喊:“碧凡,你去开门,看看是不是陈侍卫……”
碧凡和代荷一样,也是顾瑾之进京之后,宋盼儿送给她使唤的丫鬟。今晚是碧凡值夜。
内院入夜是落钥的。
能从垂花门一路到正院,非陈鼎文不可。
其他人敲门,那些看门的婆子们应该不敢开。但是陈鼎文往内院跑,都是要事,顾瑾之特意叮嘱过,家里的下人们不准耽误陈鼎文办差。
不管早晚,陈鼎文敲门就要开。
“是。”碧凡已经穿好了衣裳,麻利应声,然后就去开门了。
朱仲钧也穿衣起身。
彤彤不知是饿醒了还是被惊醒了,哇的一声哭起来。顾瑾之忙抱起彤彤,给她喂奶。
另一个小丫鬟进来服侍朱仲钧更衣。
“只怕是宫里有事……”朱仲钧对顾瑾之道。
顾瑾之眉头微蹙,心里升起几缕不祥感。
她点点头,道:“这大半夜的……”
进来的。果然是陈鼎文。
他在外间等了片刻,朱仲钧已经穿戴好了,走了出来。
“王爷,宫里的刘太监来了。说圣上宣您立刻进宫。”陈鼎文说道。他见朱仲钧已经穿戴好了,说明他对情况是心里有数的。
朱仲钧果然如意料之中,点点头道:“你去备马,我立马就来。”
他折身又回了里屋。把情况和顾瑾之说了说。
“我进宫去了,你在家里照顾好彤彤。”朱仲钧隔着锦帐,对顾瑾之道,“我忙完就回来……”
顾瑾之没有立刻回答说好。
她沉默一瞬,然后问:“朱仲钧,方才陈鼎文说,谁来请的?”
她隐约听到了陈鼎文的话,却又听得不真确。
“是司礼监的刘术。”朱仲钧道。
刘术是皇帝身边的公公。
说明请朱仲钧的,真的是皇帝。不是太后。
这也说明。皇帝没有死。可能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找朱仲钧交代后事。
如果是太后派人来找朱仲钧,可能是皇帝已经死了。太后需要朱仲钧去宫里帮忙镇住场面,朱仲钧可能有危险。
现在是皇帝找。就没有这种担忧了。
顾瑾之不着痕迹舒了口气,道:“快去吧。”
朱仲钧嗯了声,抬脚就走了。
顾瑾之还在喂彤彤。
等朱仲钧走后,丫鬟婆子们重新关了院门。
值夜的碧凡也进来服侍。
顾瑾之问碧凡:“什么时辰了?”
“寅初一刻刚过,王妃。”碧凡回答。
顾瑾之点点头,道:“我这里不用服侍,你们都歇了吧。”
碧凡道是,把一盏油灯挪到了窗台上,减小了灯芯,重新把顾瑾之整理好锦帐,这才退下去歇下。
顾瑾之喂好了彤彤,彤彤也不哭,努着小嘴巴又去睡了。
安顿好彤彤,见她一时半刻也不会醒,顾瑾之也躺下。
她根本没有睡意。
很多事,在脑海里似跑马般呼啸而过。
她想了很久,居然对皇帝的容貌,没有个明显的轮廓。她似乎从未想过去认真记住皇帝的样子。
因为,旁人不会冒充他。
他出现,也总有人跪下磕头口呼万岁。
不会有不明身份的尴尬。
他长得什么样子,他是什么样的人,被那九五至尊的龙座全部遮掩去,变得不那么重要。
顾瑾之第一次见到他,他送了顾瑾之一枝腊梅。
他说顾瑾之很小,像个孩子。
后来,他撩起顾瑾之的刘海,说她真的长大了,已经是个大姑娘。他唇齿间那些风情暧昧,顾瑾之当时没有体会到。
她还以为是个误会。
最后,他仍是表白了,却被顾瑾之气得要死。
一晃,这些事都快十年了。
皇帝也从那个小年轻,变成而立中年。
现在,他要死了。
他的一生,大概也想过拓展疆土、四海升平。可是他并不大才,这些年百姓的日子不好不坏,边境大战没有、小战不断。
直到前年冬天固原被屠城,他决定亲征,才有十几年来第一次大战。
这次大战不足两年,也弄得赋税繁重,百姓艰苦。
而他留下来监国的太子,更是把朝政弄得一塌糊涂。
怎么去评价他这个人?
顾瑾之想了想,说他是个无能的君王,有点残忍。
她没有资格用史官的口味去评价他,因为他也曾经饶了顾瑾之一命。
他在顾瑾之被把绑架之后,依旧准她做庐阳王妃,挽救了顾瑾之的婚姻,和她的地位。
仅仅这一点,从前恩怨,皆可以抵消。
顾瑾之感激他。
假如他临终前愿意见顾瑾之一面,顾瑾之定要当面告诉他,她真的很感激他。没几个人能做到这点。他时刻提防朱仲钧,最关键时候,他还是心软,成全了朱仲钧和顾瑾之的姻缘。
他是个孝子,是个好哥哥,是个有信用的朋友。
抛弃那九五之尊的光晕,他是个好人。
当然,他只怕根本不会想起在弥留之际再见顾瑾之。
毕竟,他放不下的人和事太多。而顾瑾之,绝对不是其中之一。
他也不需要顾瑾之来肯定他。
顾瑾之在幽暗中,静静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