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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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3年12月24日平安夜是星期六,晚上我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出来吃饭,吃饭完饭分别送他们回家后,我和张小桐打车到了刚建成的电信大厦旁边。这里是10月才建成的,我们本打算把其中一层租下来做娱乐城,后来考虑不如等等,等自己这边搞的差不多了直接用自己的房子。况且现在搞娱乐城我们也没什么底气,等过几年让杨远哲他们来做倒不错。

    电信大厦旁边是同样新建成的基督教教堂,我和张小桐跟着鱼贯而入的人群走进去。98年之后我曾有过每年圣诞一个人去教堂的习惯,一直到几年之后身处工厂林立深圳郊区,我才明白自己已经不适合这种所谓净化心灵的场所了。

    其实在我来说,去教堂有点像吃肯德基,尽管我一年一个样一年一个城市地奔波,隔一段时间重复去一样的地方能让自己保持一种反复回顾自己心态,所以尽管我不是基督徒,依然会在平安夜来教堂反省自己一年来所做的一切。

    在很多人看来,这是一种古怪的习惯。

    教堂里人很多,我和张小桐因为身高不够只好上二楼,在楼上前排稳稳站好,看摆在一楼牧师台上的简易马棚,我笑着对张小桐说:“看过圣经吧?就是旧约和新约。”

    “看过。”

    我朝台下看,一个打扮朴实的修女正在那向教友们提问,问耶稣活到多大年纪。

    “知道吧?”

    “知道,33岁。”

    我想起某本书上描述耶稣的话,就是这样一个木匠,这样一个传教范围不超过自己家乡,传教时间不超过3年的人,他创造了世界上最大的宗教奇迹。如果现在这个时代出现某种宗教,恐怕不太容易达到这个高度了。正如基督教某些教士所说,现代人已经没有了见证自己生活与信仰相依的能力。信仰是需要生活来见证的,中国人没信仰只是因为他们太实际,见证信仰的机会不多。纵观中国几千年来所信的种种宗教,不过是种种利益化身罢了。

    我低声对张小桐说:“这是一个伟大的人啊,世界排名总不会出前三。”

    张小桐笑笑,问我:“你怎么忽然想到来教堂了?”

    楼下修女已经下去了,换了一个气派十足的神父上来,我看他连圣经都不拿,知道是个口才很好的人。我对张小桐说:“这本来就是外国人带来的节日,当然要来教堂过。”

    “就为这个?”

    “当然不是,”我眼睛一直看着前方,没瞅张小桐,“等楼下的讲完吧。”

    张小桐知道我不到最后不揭谜底的性子,也不说什么,和我一起安静地看楼下牧师的演讲。

    这种斯曾相识的场面让我有一点点感慨,时间真是不经意间就没了,眼看着93年就这么过去,好像昨天还是86年我睁开眼睛再见张小桐一样……不过我有点疑惑,这丫头不是会越长越丑么?现在怎么越长越漂亮了?

    大概唯一的解释就是此人现在快乐得紧,不似之前那样每天愁眉苦脸。或者还有一种解释,现在的时空已经是所谓的平行空间了,这个张小桐只是身份是我表姐而已,却朝另一个方向变化而去。

    楼下神父在谈现实与信仰的结合,这个话题也算比较古老了,我心不在焉地听着,想着关于张小桐和自己的种种往事,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拉住。

    讶然扭头看了一眼张小桐,看见一张有一点羞红小脸。张小桐此刻看起来很似精心修饰过的娃娃,我被这种可爱搞得心里微生一点波澜,不由自主抓住她的小手,朝她微微一笑。

    没多久,张小桐掌心被我抓的有一点出汗,我看神父也讲的差不多了,悄悄拉着她下楼。

    楼下有人正在派发圣饼,我随手接了两个,递给张小桐一个:“出埃及记未必是真的,不过确实不算难吃。”

    张小桐咬了一口,皱皱眉头:“有点硬。”

    我笑笑:“软了就是棉花糖了。”

    我们两个叼着MANA饼出了教堂,这时城建尚未达标,路上的灯不多,连市政府门口的广场也只是稀稀落落一点灯光。我对张小桐说:“你说这个城市建设项目都拿下咱们得赚多少钱?”

    张小桐刚想说什么,我又对她一笑:“逗你的,今天不说工作,咱们是出来玩。”

    伸手出去,我递给她一个小盒子:“圣诞快乐,顺便,生日快乐。”

    张小桐没想到我竟然能记得她生日,前几年我可是一点表示都没有,忽然来这么一手,把小姑娘惊喜得不知道怎么好了。看我的那双眼睛刷地就蒙上一层水雾。我明白她的心思,这几年来我们一起同舟共济,但每次到关键时刻我总是讳莫如深,仿佛把她当外人一样。在生日和平安夜双重的意义的晚上送一件礼物,这种行为本身就是表示心中有她,她当然高兴。

    美丽的小姑娘站在路灯下拼命压抑了很久才把眼泪压回去,带着一点泪光的笑着问我:“是……是什么?”

    我耸了下肩,伸手去给她擦掉眼角的泪花:“傻丫头,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张小桐拍开我的手,自己擦干净眼泪,慢慢打开包装,里面还是一个盒子。

    再打开,里面是一对银制水晶耳环,耳环在街灯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我对张小桐说:“来,我给你戴上。”

    张小桐小心翼翼弯下腰,任由我把一只耳环戴在她左耳上。

    “这样就很好看了。”我说,“戴一边比两边都戴好看,”

    “真的?”张小桐有点不习惯,左右扭扭头,“你喜欢我戴耳环?”

    “我觉得你戴耳环特漂亮,”我由衷地说,“不信咱们现在拉个人去问问,别人也肯定这么说。给你个建议,可以在左边鬓角梳个小辫子,这样两边都有东西,还不对称,肯定好看。”

    张小桐也真了得,当着我的面三下两下把辫子扎出来,映衬得自己脸蛋儿又漂亮可爱几分,把我看得眼睛直往外冒。

    “小桐,你真的很漂亮。”

    嘴把不住门,自然而然就说出来了,还是以前称赞姑娘太习惯,所谓的条件反射。张小桐听我这么说,眼里飞快绽放出欣喜的光,低头抱住我:“谢谢你,行文。”

    虽然我们两个常腻在一起,这次拥抱感觉却有点不太一样。

    我被张小桐抱住,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这平安夜真他妈是传说中的开苞夜,这种日子果然方便推dao小姑娘。”

    ——看来我还是比较流氓,虽然玩了几年纯情,本质没变。

    抱了一会,张小桐在我“乖,等会别人看见该大惊小怪了”,“别上报纸了”之类的玩笑下才慢慢松开手。我笑嘻嘻地盯着她:“喜欢吗?”

    “当然喜欢。”

    “哎……这答案不够标准啊,”我怪叫,“我觉得你这么也得说一句‘废话’之类的,再掐我一把才是我认识的张小桐小姐啊……”

    要知道,人是不能乱说话的,嘴欠的结果就是真被掐了一下。

    从灯光处移动到黑暗处,我拉着张小桐坐在教堂门口的花坛上:“小桐,没给我准备圣诞礼物吗?”

    张小桐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心下了然,不动声色:“是什么?”

    张小桐想了一下,狡猾地看着我:“你太聪明,不好玩。”

    “我装傻你也看得出来啊,”我拉着她的手说,“圣诞节么,形势罢了,倒是要感谢小姨,生了你这么个温柔腼腆漂亮贤淑的女儿,没有你陪,这几年我该多寂寞。”

    张小桐也想起这几年来我们生活和关系的变化,有点失神:“我又何尝不是?”

    我做大人状摸摸她的头:“一切会更好的,相信我。”

    张小桐朝我吐舌头:“人小鬼大。”

    话音没落,一个吻落在我脸上。双唇点在脸上的感觉还是很熟悉的,张小桐的吻也似意料之中的,不过我还是有点傻了,摸摸自己脸,又看看张小桐,自言自语:“也就这样了。”

    张小桐正扭过头去做羞涩状,没听清我说什么。我伸手搂上她纤细的腰肢,用自认最温柔的声音说:“谢谢你,小桐。”

    张小桐听我说的诚恳,慢慢转过头来,即便是夜里也看得到她脸上绯红无数,这是女孩子的特权,也是骄傲。

    一个女孩一生又能遇到几个可以让自己喜悦又羞涩的人呢?

    我对张小桐来说,应该算一个持续了数年的惊喜,而她对我来说,是一种无条件的支持。我并不知道自己用作弊一般的优势获得她的信任乃至于感情对不对,但我明白,我们都会在自己有优势的时候利用,而不是安静地等待。

    不可否认,因为和张小桐过于频繁而亲密的接触,加上她自身一些从前不可能有的变化,她确实具备了吸引我的条件。只是我自己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有把握的事,天下间九成九的初恋都要分手,世界上大多数人在誓言之后都要变上几变。我深知自己也还没能跳出这个圈,所以我把脚步放的很慢,只是希望大家都有个缓冲。将来更理智、更成熟、更能依靠自己的时候,一切都好说。

    现在的这种亲密已是我所能做的最大限度了。

    我抱着张小桐,轻声说:“时间,时间,我们有很多很多时间,我们也需要很多很多时间。”

    张小桐依偎着我,轻轻点头。

    1993年的圣诞节它就这样过去了,带着我可爱表姐的轻轻一吻,还有两块MANA饼。

    晚上回家,我看见父母正在收拾东西。客厅里乱得一塌糊涂。

    心中透亮,他们又动手了。

    看我回来,我爸没好气地吼了一声:“干吗去了?”

    我眼皮都没抬:“跟小桐姐去教堂看热闹。”

    “整天就知道玩,一点出息都没有!”

    我知道这是今天的火继续发在我身上,我挠挠头:“行了,我知道了,期末我考学年第一就是。”

    连续几年都是第一了,这句话说出来他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过没认错:“以后不准这么晚回家!”

    “行,我去睡了。”

    我妈看着我想说什么,没说出口。

    我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回头说了一句:“这么大岁数了,火气小点好。”

    说完回房间,没理两人。这种事最近半年来频率增加,已经习以为常。可能人世间最不能勉强的就是感情,别说他们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解决?

    回到房间里,我在没开灯的床上坐着,回味张小桐那一吻,论心智,我肯定超过张小桐不少,可这种少女清新味道的吻还是让人有点遐想,我想着张小桐,想这下一步该怎么走,想着父母的关系到底有没有能力解决,想到头昏脑涨,倒头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