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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元宝用全身的气力,将挡着他的人全部推开,肥胖的身躯,仿佛二十余年前一般迅速,跑到了彩楼之下。他愣愣地盯着地上的包裹,那包裹已经被水打湿了,上面有好些个脚印,还有黑乎乎的火灰沾着。
他蹲下身去,缓缓将包裹打开。
里面原是一个琉璃瓶,大食商人从更远的西方进来,经过沙漠、大海,到了扬州,为他所收购。
大唐自己所产的琉璃器,因为工艺与材料上的欠缺,与大食来的琉璃器相比,有些东西就很难烧制出来。
比如说瓶类。
因此,这个琉璃瓶,花费了王元宝足足四千贯才买下来。
但现在,它只是一些华丽的琉璃碎片。
再华丽的碎片,也只是碎片,它是不可能充当压轴之物,参与这次市赛了。
王元宝这一刻,虽然为摔坏了四千贯的琉璃器而伤心,但更伤心的是这次市赛。
一败涂地了。
他手中当然还有别的琉璃器,可是无论哪一件拿出来,都不象这个华丽的琉璃瓶一般有着必胜的把握。
输,他不怕,他在长安城的商海中浮沉数十年,不是没有输过。但象今天这样,输得窝囊,输得莫名其妙,让他心中实在是不服气。
而且,这次市赛输了,于系到的不是他一家,而是整个东市。
原本在水泥的利用上,东市就落后西市一年,这次输了,便又要落后一年。东市的诸多豪商,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是因为他几十年积累下来的信誉与威望。
可现在,这信誉与威望受到了重挫。
一时之间,王元宝有些心灰意懒,但旋即,他又振作起来。
抬起头,长长吁了口气,他定住神,就看到霍仙奇阴沉着脸站在他面前。
“老朽拜见霍公。”王元宝恭身行礼。
“王翁,火虽扑灭,但此事已经惊扰了游人士女,依我之意,这次市赛,还是早些结束吧。”霍仙奇轻声道。
“老朽明白,但是不可……不可。”王元宝却拒绝了他的建议。
此时结束,东市就是输阵又输人,会招来各方的嘲笑,坚持下去,因为意外的火灾而失败,反而会引起同情。
见他如此,霍仙奇也不强求,只是警告道:“王翁,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再有这样的麻烦,本官可就不留情面了”
“是,是,老朽明白”
王元宝苦涩地说道,得了他的承诺,霍仙奇自然又离开。起身之后,王元宝闭上眼,稍稍休息了一下,然而,东市的豪商们却不给他喘气的时间,一个个上来,或者焦急地问他该如何应付,或者埋怨他没有事先做好准备。
唯有一人,小心翼翼地问道:“好端端的,为何那锦帛会烧着来?”
这个问题,提醒了众人。
是啊,那锦帛悬在梁上,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自燃?
众人面面相觑,唐人迷信,少不得便想到鬼神之上去。便是王元宝,此刻也变了颜色。
他发家的资本来路不正,虽然自己编出遇仙人指点之事来搪塞,这几十年来还专门拜财神,可是他内心中,对于神佛原是不大相信的。
但今日诡异的事情,让他开始颠覆此前的认知。
难道说,冥冥中真有神佛,在他距离胜利最近之时,突然间发作,以此来惩罚他?
心念动摇了一下,然后王元宝就收拢起来。他哑着声音道:“休得胡言乱语,分明是分明是那边放孔明灯,火星落下来,沾在了锦帛之上。”
这倒是一种解释,只不过在场的谁都不会真正相信这种解释。
“今日咱们输了,此次市赛用度,全由老夫我担了。”王元宝又道。
“哪儿的话,此次费用,按照原先说好的来摊,胜负乃兵家常事,咱们此次又不是真输给了西市,而是输给了他们背后的那位高人”
“正是,正是,大不了回去后,咱们也想法子结识那位高人,花大价钱将他拢过来,下回就必胜无疑了。”
这话得到了一片应和之声,在场的都是豪商,别的没有,眼光这一项都不缺。此次市赛西市其实并没有比东市有什么质的胜出,靠的无非是别出心裁的奇计。只要找到那出计策之人,下回他们自然可以扳回一局。
唯有王元宝,却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西市背后之人,一定是叶畅,而叶畅之所以帮助西市,只怕就是因为自己觊觎球市。
他虽然迫于玉真长公主之力,不得不让出球市,却在这次市赛上报复回来。
不过现在不是琢磨这事的时候,现在还需要去见见西市之人。
东市其余豪商是不愿意去看西市诸竞争对手的得意嘴脸,因此这一次王元宝过去,唯有他和他的随从。那边胡源祥早就听说了这边的事情,笑着拱手道:“听闻王翁那边走了水,连压轴的宝物都摔坏了?”
这是在王元宝伤口上撒盐,但王元宝生受了,面上还不改色,只是叹了口气:“着实不幸,大约是孔明灯上溅出的火星将锦帛点燃了……”
这就是栽了西市一笔了,王元宝故然眼光非凡,可此时商人不够大器的毛病,还是很难摆脱。
若非如此,球市之事,他原该直接寻叶畅请求合作的,却拐弯抹角通过王缙走玉真长公主的门路,从而引起这些事端来。
“东西不可乱吃,话也不可乱说,王翁,你言下之意,乃是我们西市有意纵火?若是王翁有证据,直管去告官就是”胡源祥几十年被王元宝压制,这一次痛痛快快翻身,眼里哪肯容沙子:“哼哼,我倒是听闻,有人获罪于天,天降神火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胡源祥忽然心中一动,想起叶畅来。
他心中也是很奇怪,东市的锦帛为何会燃起,现在想来,莫非这是叶畅做的?
想到叶畅背后梦仙的名声,胡源祥原本只有一分猜测的,现在便变成了六分。
王元宝被他拿话一刺,知道再纠缠没有什么意思,当下笑道:“不管怎么说,此次我们东市输了,输便是输,老朽也不找什么借口,用不着再比什么了。”
说完之后,他一拂衣袖,转身便走。
走得没有几步,便看到一个少年郎笑着迎面而来,拱手向他行礼。
王元宝没有理会这少年郎,但当两人错身经过时,他却听得少年郎自我介绍:“某,修武叶畅是也,今日能见王翁,实是幸会”
“修武……叶畅,叶十一郎”王元宝猛然停住脚步。
他歪过脸,仔细打量着叶畅,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着叶畅。
果然,如同传闻中的一样年轻,只有十八九岁的模样,眉清目秀,神态潇洒。虽然不是那种在哪儿都吸引众人瞩目的人,但是,确实容易引起别人的好感。
但就是这么一个亲切温和的脸,却让王元宝感觉到巨大的压力。
“你……你想做什么?”王元宝有些吃力地问道。
“向王翁致谢,多谢王翁这十万贯。”
今早得到消息,王元宝已经将十万贯钱运到了玉真长公主那儿去,玉真长公主唤叶畅将他这边的八万贯取走。
“十万贯?”王元宝眉宇挑了一下。
“送到玉真长公主处的,就是某开口定的价格,十万贯。”叶畅笑着道:“明日起,王翁就可以派人去球市交接了。”
“十万贯……”
王元宝喃喃说了一声,此时心中顿时明白了。
叶畅这个时候拦住他,不仅仅是来看他的失败,更重要的是将这个消息告诉他。
王缙开口说叶畅要十二万贯,但实际上叶畅却只要了十万贯,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的合作伙伴王缙,在他们的事业尚未开始之时,就已经从他这里分走了两万贯。
若是此前得知这件事情,王元宝不过一笑置之,想要让王缙出力,不破点财哪能。但今日之败过后,他得知此事就要三思了:王缙分明是个志大才疏之辈,他的合作,值这两万贯么?
叶畅的意思,也很明显,离间他与王缙关系。但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不和的种子早已种下,叶畅只是浇了点水积了点肥。
长叹了一声,王元宝向叶畅拱手,深揖:“改日再聆叶郎君教诲……失陪,失陪……”
说完之后,便一个踉跄,然后站稳,离开了西市这边。
对他来说,这市赛现场可是伤心之地,因此回到自己这方后,召来几个掌柜、管事交待了一番,自己就上车回宅去了。
他这一走,东市的豪商们便也走了大半,虽然摊铺子仍然在撑,也只是勉强维持。
这个时候,虫娘紧紧地抓着叶畅的胳膊,大大的眼睛仍然瞪着他,显然,对于方才发生的一切,仍然十分好奇。
“想问你就问啊。”看她那模样,叶畅觉得好笑。
“方才……那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做到的?”
“不过是借太阳光……呃,太阳之火,点燃那个锦帛,算不得什么事情,你也能做到的。”
“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还骗你不成……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吃午饭?”
“好,你教我如何借太阳之火”
吃完午饭,虫娘便依依不舍地与叶畅话别,回到了宫中。
她的手中,是叶畅赠与她的水玉球。刚跟着叶畅学了一手,她心中甚为欢喜和兴奋,跑到殿前院子里,寻了些枯叶,用水玉球折射阳光将枯叶燃起。
她玩得专注,咯咯笑个不停,却不知在她身后,一个身影慢慢在接近。
是李隆基。
他在朱雀门上看了半晌,终究是凑不上这热闹,这让他心中觉得美中不足。虽然有内监时不时带来街上的消息,可是哪里比得上身临其境
而且,他甚为聪明,叶畅的布局,别人看不出来,他却看得清楚。但有些问题,还需要问问才知道,比如说那些胡姬所唱诗曲,其中有一些作者他是知道的,但还有些作者他并不知。
最重要的一项,便是如何引燃锦帛。
如同王元宝、胡源祥一般,李隆基也认定这必是叶畅捣的鬼。但是,接下来的问题让他犯难了,叶畅是如何引燃锦帛的。
李隆基思前想后许久,都没有找到原因,到后来想起一事。
别人不知道这个,二十九娘是肯定知道的,她可一直跟在叶畅身边。
现在李隆基将政务交与李林甫,自己悠游园林,闲着无聊,午饭之后,便逛到二十九娘这边来。
他没有带多少人,远远地见二十九娘如同小孩儿一般在玩,便示意侍从不要出声,自己悄悄接近,看二十九娘在玩什么。
然后便看到她将一片树叶点燃,踩熄,又将一片树叶点燃。
李隆基吃了一惊,忍不住上将,劈手抓住了二十九娘:“这是何等妖术,又是何人教你”
他厉声喝问,让虫娘吓了一大跳,发现是他,虫娘下拜道:“阿耶”
李隆基松开声,冷哼了一声,宫中最忌讳的事情之一,便是妖术,他抖了抖衣袖,向着身后高力士使了个眼色,高力士会意,低声吩咐一个太监去将陈玄礼唤来。
“这是何等妖术?”李隆基又喝问道。
“并……并非妖术,乃是向太阳借……借火……”虫娘身体微颤,意识到不妙了。
“向太阳借火?”
“太阳之光,可化为火。”虫娘看着在地上乱滚,已经有裂纹的水玉球,眼中泪汪汪:“只需用这水玉球,将阳光聚于一点,便……便能化光为火。”
听得这一句,李隆基紧皱的眉头稍松:“不是妖术?”
“阿耶可令人试试。”虫娘道。
李隆基没有作声,那边高力士却向个小太监示意,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捡起水玉球,水玉球表面上出现了裂纹,但大体上还没有什么问题。
在虫娘指挥下,那小太监很快便也引着了火,看到这一幕,李隆基恍然大悟:“这定是叶畅那厮教你的,今日市赛,东市的锦帛突然着火,便是这……”
他原本还想说是妖术的,但仔细想来,这似乎又不象是妖术,因此最后换成了“伎俩”二字。但旋即,他又好奇起来:“为何会化光为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