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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属下幸不辱使命!”能如此麻利地平定乱局,邓诚自不免有些子自得的兴奋,但却绝不敢在李显面前表露出来,而是恭敬万分地行了个大礼,甚是沉稳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有劳邓掌柜了,且准备一下,一会随本宫面圣去。”
李显同样为能如此顺利地渡过灾民潮一事而心情大好,可也同样不曾有甚激动的表示,只因他很清楚这不过只是第一道难关罢了,接下来的道路一样不好走,若不能做到让灾民满意,后头的乐子依旧小不到哪去。
“诺,属下谨遵殿下令谕。”
皇帝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的,别说普通老百姓了,便是朝廷官员要面圣一次也极难,五品以下就不消说了,那是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可就算是四、五品的大员,除了早朝之外,一年下来,也未必能面圣上一次,毫无疑问,面圣乃是天大的荣耀,饶是邓诚再沉稳,到了此时,也已是激动得简直难以自持了,好在早前便已预先知晓或将有此可能,这才没被这震撼的消息震倒当场,可回答的声音里却也已满带着颤音,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嗯。”
李显没再多废话,只是点头轻吭了一声,转身便向宫门方向行了去,背影巍峨如山一般,让人一见便有种顶礼膜拜之冲动。
高宗当皇帝如此多年,还真从未遇到似今日这般被灾民逼宫的事儿,心中自不免又气又急,脸色分外地难看,铁青着脸端坐在亭子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但却一言不发,那等怒火中烧状一出,满园子的朝臣们自是全都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在此时惊扰了圣驾,偌大的后园子里安静得有若鬼蜮一般。
“报,天皇陛下,天后娘娘,灾民退了,全都退去了!”
一派难耐的死寂中,却见一名小宦官如飞一般地窜进了后园子,拔脚狂奔到了亭子前,连大气都顾不得喘上一口,便已是狂喜万分地嚷嚷了起来。
“当真?”
高宗其实并不担心无法击退灾民潮,毕竟手无寸铁的灾民再多,遇到了全副武装的军队,那也不过是些待宰的羔羊罢了,真正令其担心的是他自个儿在青史上的名声,不为别的,屠杀灾民换来的只能是一昏君之评价,高宗可不想自己的一世英名就这么给毁了去,此时一听灾民已散尽,当真是又惊又喜,心情激荡之下,竟已是霍然而立,满脸惊喜之色地追问道。
“千真万确,灾民已退尽,太子殿下请出了‘邓记商号’的大掌柜,答应给灾民们放粮,并承诺直放至雨来之时,灾民们便就此散了去,如今南大街上已是再无一灾民了。”
眼瞅着高宗激动若此,那名小宦官自是不敢有丝毫的耽搁,紧赶着将事情的前后经过简述了一番。
“好,好,好啊,这个邓大掌柜倒真是好手段,朕也曾耳闻其人仗义疏财之名,不错,不错,我大唐若是多几个邓大掌柜,朕也就能省心了许多!”
悬在头顶上的那顶“昏君”帽子总算是没落将下来,高宗的心可就安稳了许多,夸奖其邓诚来,自是不吝美誉。
“陛下圣明,此天助我大唐也!”
“是啊,是啊,陛下圣德,方使天下英雄归心,此乃我大唐兴盛之明兆也!”
“确是如此,陛下圣德广泽天下,是以方有贤德为助也,当真可喜可贺啊。”
……
听得灾民潮散了去,一众大臣们本就欣喜得很,此时见高宗心情大好,自是乐得随声附和上一番,一连串的马屁与高帽子就这么顺顺当当地全都出了笼,直听得高宗喜笑颜开不已,捋着长须的手都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了起来。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就在一众大臣们谀词如潮之际,汗透重衣的李显已是大步行进了后园之中,疾步走到了亭中,朝着高宗与武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显儿不必多礼,平身罢,此番事情做得不错,朕甚是满意。”
高宗心情大好之际,本就看啥都顺眼,更别说他原就很是欣赏李显的才干,此时见李显热出了一身的大汗,心中爱怜之意自是大起了,这便笑呵呵地给出了甚高的评价。
“谢父皇夸奖,此番事能遂平,全赖父皇洪恩,又有着‘邓记商号’邓大掌柜这等豪杰之人帮衬,儿臣不过跑跑腿罢,实不敢自居其功。”
面对着高宗的高评价,李显表现得很谨慎,丝毫没有居功自傲的意思,恭谦地躬身行了个大礼,毫不犹豫地将功劳全都推了个干净。
“显儿过谦了,此事朕心中有数,知人善任,有功不傲,实君子之道也,朕心甚喜焉,说罢,要朕如何赏赐于尔。”
高宗对李显的谦逊态度极为的满意,笑容满面地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开出了个令一众臣工们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的赏格。
一听高宗此言,群臣们登时便为之愕然不已,自古以来,哪有任由人挑的赏赐之说,高宗此举显然是有悖于常理武后,当然了,愕然归愕然,诸臣工们也不敢胡乱谏言,打搅了高宗的兴头倒是小事,被李显这个手段高明的太子惦记上了,那可不是啥好玩的事儿,于是乎,诸臣工们面面相觑之余,也全都装起了木头人,此等情形一出,武后可就有些子急了,只是当着众朝臣的面,她却也不愿亲自跳出来唱反调,无奈之下,只能是飞快地朝着贾朝隐使了个眼神。
“启禀陛下,灾民如今虽是暂退,可灾情却依旧存在,若无后续手段,事情怕是依旧有变,微臣以为尚不到庆功封赏之时,还望陛下明断。”
眼瞅着武后又要拿自个儿当枪使,贾朝隐心里头当真比吃了黄连还苦,可也没得奈何,只能是硬着头皮从旁闪了出来,一派忧心忡忡状地出言打岔道。
“陛下,贾爱卿所言不无道理,大灾之事终须得慎重应对才是,所谓一事不烦二注,显儿先前自言能应对得早请,那此事也就交由显儿去做好了。”
有了贾朝隐的打岔,武后自也就有了顺水推舟的机会,这一张口之下,便再次毫不客气地将重担尽皆压到了李显的肩头之上。
“唔……”
救灾固然是高宗之所愿,可朝廷无粮这么个事实高宗也是心知肚明的,要其将这等难题就这么不管不顾地交给李显,高宗自是有些子不忍心为之,哪怕这个建议乃是出自武后之口,高宗也没敢立马便准了下来,迟疑地支吾着,却是不肯给出个决断。
“父皇,能得蒙母后见重,实儿臣之福也,救灾一事儿臣自不敢辞,只是儿臣却有几处碍难之事,若能蒙父皇恩准,儿臣便可有十成把握渡过此难关。”
李显费了如此巨大的精力,苦心造诣地诸般部署,为的便是能借救灾一事抢权,自是无惧武后之刁难,不过么,该讨价还价的时候,李显却也断不会手软了去,这一见高宗在那儿犹豫不决,李显立马便站了出来,主动将事情揽入了怀中,不过么,趁机提些条件却也是少不得的。
“哦?究竟是何碍难之事,显儿且说来与朕听听。”
这场久拖不决的大旱灾早已是令高宗烦透了心,再加上先前灾民闹事那一幕一搅合,高宗解决此事的心自是更迫切了几分,此时听得李显说有十成把握,自是不会不动心,本想着一口应承李显所请,可又担心李显要求过甚,心下难免有些子犯起了叨咕,想了想之后,这才谨慎地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父皇明鉴,儿臣以为放粮乃是救灾之手段,却不是根本,只能救一时之急,却无法应对下一回之灾情,我朝所设之常平仓与义仓制度看似合理,实则却常流于形式,不单常平仓亏空无度,义仓更是几近虚设,这其中固然有管理不善、制度不全之缘由,可更多的则是粮产不足,无以为继所致,欲从根本上解决此事,须得从两方面入手,其一,由上而下地制定新规,选任贤能,其二便是推广良种,从此意义来说,此番大灾虽是危难,却也不失为变革之良机,若父皇能信得过儿臣之能,儿臣愿领衔行此变革之事,以杜绝后患。”
李显没急着道出解决眼下这场大灾的法子,而是先从根子上剖析了现行体制应对灾情无力的原因,堂而皇之地伸手要起了权来。
“此皆后话,眼下之危兀自悬而未决,显儿不嫌想得过远了么,嗯?”
一听李显开口便是要抢权,武后的肺都险些气炸了,只是当着众人的面,却又不好胡乱发飙,可却绝不想让李显如此轻易地得了手去,这便不待高宗发话,抢先阴测测地插了一句道。
“母后教训得是,然则常言道:人无远忧,必有近虑,正所谓风物长宜放眼量便是这个道理,防微方能杜渐,此与应对眼前之灾情实不相悖也。”
李显丝毫不因武后话语阴森而胆怯,朝着武后一躬身,态度恭敬到无可挑剔处,可言语间却并无一丝一毫的退缩,浑然一派争锋相对之言辞。
“嘶……”
李显此言一出,已是摆明了与武后当众打擂台的架势,一众朝臣们见状,全都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后园子里的气氛再次陡然绷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