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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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焕堂哼着曲儿回到家,进门脱了鞋,就从卧室的大立柜下面,掏出一瓶好久,笑呵呵的给打开了,坐在沙发上自斟自饮起来。

    酒是陈酒了,不知以前的谁送来的。他在长宁基建的时代,任谁来办事,都要提一两瓶子好酒。提的酒越好,要办的事越快。

    现如今,社会风气更趋奢靡,倒是请客吃饭的多了,往家里提东西的少了,当然,底下的干部们还是喜欢东西多一些,但到了厅处级以上的职位,就正好相反了。

    一会的功夫,王焕堂的老婆也回家了,见到王焕堂惊讶极了,问:“老头子,没事吧?”

    “能有啥事!”王焕堂是苏刑的大伯,今年巫了,说起话来,倒是有革命时代的气势,“嘭”的一放酒盅,笑道:“我今个儿就是高兴。”

    王焕堂每天都有地方干部们邀约的宴请,一个星期能回家吃两顿饭就不错了,就这还得是儿女们回来的情况。今天在家自斟自饮,自然是不正常的。

    “可别喝醉了,我给你炒两个菜去。”王焕堂的老婆挂好外套,就系上围裙,一会功夫,端了盘花生米和皮蛋出来,又问:“你做了什么,这么高兴?”

    “还记得苏城那小子吗?”王焕堂得意的端起酒盅。

    王焕堂的老婆脑海中顿时现出一个意气风发的身影,以及长宁基建被合并时,全家的低沉,不禁道:“哪能忘了啊。”

    “是啊,哪能忘了啊。”王焕堂长叹一声端起酒杯一口喝干,道:“要不是这个苏城,咱爸估计还能再干三五年不至于早早的退下去了。”

    企业高级干部比政府高级干部有一桩好处,是在退休年限上宽允的很。尤其是资格老背景深的干部,做到七老八十了都没问题。而他们在企业中的权利,也是越来越大的。

    尤其是最近几年,中顾委取消了人大的权力也渐渐的弱了,政协更是纯养老的摆设,王焕堂更加觉得吃亏。

    当年,王焕堂父子在长宁基建的时候,一家两代十几口人,就像是这家大型国企的主人一样那种老子第一我第二的感觉,很是持续了一些年,真是做个部长都不换。

    然而,当长宁基建在与中远船务争夺控制权失败以后王焕堂的父亲就只能无奈退休了。王家动用了所有的资源,包括亲家苏东元的能量,才将王焕堂送去了民政部。

    要说起来,这也是挺不错的部委了,每年掌握着数以亿计的国家扶贫资金、社会福利保障,国家级贫困县等等不错的资源。但是,这些资源只在地方的眼里有价值,在北京就不那么受重视了。

    而王焕堂他们,终究是京官。

    不受其他京官看重的京官,就算有点实惠,终究是没滋没味的,就像是吃白水煮面,填饱肚子可以,可肚子一旦被填饱了,又开始想要吃肉喝酒了。

    几经磋距,王焕堂是把苏城给恨上了。现如今,不光是王家走了下坡路,他们的亲家苏东元,似乎也不怎么顺畅,其在苏老面前的影响力是越来越弱了,为此,苏家和王家的关系也是渐行渐远,纯靠苏刑一个人联络着。偏偏苏刑已是官路断绝……

    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王焕堂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恶心苏城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反正,他自己是没什么指望了。

    王焕堂再次举起杯子,将刚刚倒满的三钱小酒喝干,道:“你再弄两个小菜,要么从金叶酒店要点东西,我找了老李和老杨他们,今天来家里喝酒。”

    “来家里喝酒,你要做什么?”他老婆做了几十年的官太太,也不是一点事都不懂的。

    王焕堂不耐烦的道:“还能做什么,就是聊天吹牛。我就要告诉别人,甭管苏城他有多吃的开,在我老王这里,没用!”

    他是要把自己卡了大华的事,大鸣大放的说出来,存着坏掉苏城名声的意思。

    这是要破坏苏城苦心经营的势力。

    不论官场还是生意场,势都是很重要的。最明显的就是烟草公司,别看国外吹嘘自己的司法正义,但没有一个人,能用堂堂正正的手段诉讼烟草公司而成功。甭管你是抽烟肺癌了,抽烟掉头发了!抽烟神经衰弱了,抽烟大黄牙了,都没有用。

    烟草公司首先用拖字诀,其次用超大成本的律师团淹没原告,最后是用签署保密文件的方式来和解。哪怕付出的成本是法庭判决的十倍,烟草公司也在所不惜,因为他们维护的就是势。

    一个烟草公司,要是没有了势,那茫茫多的烟民全都扑上来诉讼,烟草公司就只有一个破产的结局。

    做毒品的,做军火的,甚至做软件做网站的,也都是如此。要是不能维护自己在公众眼中的形象……这些实体都是开不下去的。

    王焕堂心里存着一个念头:要是自己今天卡了苏城,让他拿自己没办法,那大华实业以后不管做什么事,估计都要被卡一卡的。如此一来,就算不能搞倒大华实业,也算报了半个仇。

    当然了,王焕堂也就是这么一想,就像是花了2块钱买彩票的彩民,周五下午偶尔出现的无聊思绪一样。

    但这种期盼,并不妨碍他找几个人一起喝酒庆祝。

    他的老婆就没这么安心了,手上的动作也慢下来,道:“大华实业做的这么大,背景不差吧,你可别惹出事来了。”

    “大不了提前退休!我也学着遛鸟去。”王焕堂的怨气,积累了好几年了。

    他老婆也知道此点,不劝说了,心想:遛鸟也好,免得担心受怕的。

    她刚要去打电话订餐外面的门又响了,大女儿和小儿子都进来了,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王焕堂的两个老朋友。

    四个人进到房间里面,客厅登时显的有些狭小。

    王焕堂放下酒盅将位置让开,又故作威严道:“你们两个怎么了,叫叔叔伯伯。”

    “李叔,杨伯。”女儿和儿子脸色灰暗的喊了两声。

    “好好。”老李和老杨都是王焕堂的老朋友了。他们早年就从长宁基建跳了出去,各有一番际遇,因为与王焕堂身份相差不大,又是同一个大院里出来的京官,最近几年是越走越近了。

    “来,我们喝酒不管他们。”王焕堂喝了些酒,没注意儿女的表情,招呼着两个老朋友坐下,就笑道:“老李老杨,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叫你们来喝酒?”

    “有好事?”

    “记得苏城吧,前几天,我结结实实的坑了他一把。这小子想做一个慈善基金,用钱买名声,哼哼,我以前还没注意,看了新闻才发现,批文就在我桌子上放着,你说我能让他们好了?”王焕堂越说越高兴,一拍桌子,道:“那批文,我直接给他打了回去,旁的不说,只要我老王在位置上一天,他就别想过审,这些资本家,吸了我们的血汗,还想得个好名声,想都别想……”

    “那苏城就没什么动作?”老李喝酒的动作一下子放缓了。

    王焕堂甩甩手,又喝了一口酒,辣的“荷”道:“他能怎么动作?我是想明白了,他大不了找上面,把我调个位置。那也不能立刻就调,我拖一拖,半年就过去了,他要是弄的难看了,新上来的也不会让他舒服。当官的畜牲,再没人性,总有点兔死狐悲吧。我告诉你们,我和他耗上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爸!”小儿子突然打断了王焕堂的话。

    “干什么!”王焕堂是老式的父子教育模式,就算年纪大了,在家里也是一言九鼎的,除了自己的老父亲以外,谁都不许逆着他。

    这样的训练下,王焕堂的儿子性格有点软绵绵的,平常都是顺着老爹的话来的。可是现在,明知道老爹脾气不好,还是强行道:“爸,你把大华基金会的批文,给过了吧。”

    听了他的话,喝了酒的王焕堂,眼睛霎时间红了,“啪”的一声摔下酒杯,怒道:“你说什么?小兔崽子?”

    小儿子诺诺不敢言,他的大女儿却是泼辣的脾气,不管不顾的站起来,道:“爸,你是什么都不怕了,我们呢?”

    “你们什么?”王焕堂话说一半,酒醒了,勃然道:“苏小子敢找你们的麻烦?”

    “已经找了。我们公司的一批货在路上被人给放下去了,十几个大车司机,人都找不到了。下午的时候,就有人到公司来讲数,明白告诉我们,生意再别想做了。”

    “他说不做就不做了?”王焕堂又急又气。他的女儿女婿,是借着长宁基建的光阴做起来的生意,一边做政府的基础建设,一边开工厂搞外贸,这些年没有了家族背景,生意也能维持着,等于是一家子的后勤保障,说停就停,他都有点受不了。

    大女儿心情更是苦闷,不管桌面上谁的酒杯,抓起来喝了一口,辣的眼泪直冒,道:“你知道大华实业的关联公司有多少吗?你知道大华实业的供货商有多少家吗?你知道给这些供货商供货的工厂有多少家吗?你去看看我们工厂里的包装箱,只要上面有红黄两色的,那就是供给大华实业的关联企业的。如今倒好,你轻飘飘的一句话,人家断了我们的材料,退了我们的货,这生意还怎么做!”

    事态严重,王焕堂严父的姿态拿不出来了,眼神中的得意再也看不见了。

    “银行的贷款,也要还了。”小儿子轻轻的说了一句。他也是三十岁的人了,从长宁基建跳出来以后,费了老鼻子的劲,才进了银行。90年代初的银行,正是最风光的时候,但工作的压力也非常大。他给自家违规做的贷款,一被杳出来,那就不是小事。

    这年月,通货膨胀异常可怕,能得到贷款的都是有本事的,而失去了贷款的生意却不那么好做。王焕堂是在国企里做过的,一句话就明白过来:“苏小子抽你们的银根?”

    “他要抽,我们能怎么办!”女儿早就气炸了肺,这时候爆发出来,不管不顾的吼道:“大华的海沧基地,贷款几十个亿,每天的流水几千万,哪个银行敢得罪他们!你看着吧,你不放批文给大华,我们公司破产,小么说不定要坐牢。”

    “这……”王焕堂顿时没了方寸。

    房间所入了可怕的寂静中。

    王焕堂绝没有想到,才一两年的功夫,大华实业竟然膨胀到今天的地步。而且,这么大的公司,反应起来竟然这么快。

    类似的手段,王焕堂在长宁基建的时候,其实也使过。但那时候要做这样一单子,得多难啊。没有三五个星期的准备,根本不行。

    想来想去,王焕堂也没个主意,又看着大女儿满脸泪痕的样子,心痛的道:“你不要急,让我再想想。苏城就是吓唬人的,他真要这么做,别人得说他仗势欺人。”

    “你要是继续卡着大华的基金会,就不好说喽。”一直闷头喝酒的老李,突然来了一句。

    “怎么说?”王焕堂皱起眉头。

    “你要落苏城的面子,苏城落了你的里子,这个事儿,咱们私下里说,他做的过了,不至于祸及儿女嘛。但你放在台面上,别人最多是嘴上叨叨两句!转头就忘了,谁会帮你出头。”老李的皮肤粗糙的很,手指头在桌面上蹭着,发出哗哗的声响。

    王焕堂越琢磨越不是味道,说:“老李,你怎么像是给苏城说话的。”

    “苏城的人,昨天找上我了,让我劝劝你。”老李低着头,手指继续蹭着桌面,一遍又一遍,嘴里说道:“我也是为了你好,你损了苏城的名声,他摔了你全家的饭碗,这又是何苦?让一步不行?”

    其实,老李一说被苏城找上了门,王焕堂的脑袋里就空了,只觉得细细密密的蛛网,缠绕着自己似的,怎么甩也甩不开。

    是啊,自己不在乎官位了,哪怕只能伤到苏城一点点,他也愿意换。

    但是,家里人呢,身边的人呢……

    一瞬间,王焕堂仿佛就老了下来,问:“苏城要怎么样?”

    “卡住的手续通过了,你再打个病退的报告,这个事就算过去了。你家大姑娘继续做她的生意,儿子继续在银行上班,别让人家看见就成了。”老李吁了一声,劝道:“咱也别置气了,过了就好,是不是?”

    “苏城给你说的?”王焕堂看着老李。

    老李避开他的眼神道:“说实话,我也没见到苏城,听说他回上,海了,这个话,是他下面的一个副总裁说的。”

    “他一手下说的?”王焕堂眼神可怖。

    老李硬着头皮说“是”然后看着王焕堂的眼神,从犀利变的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