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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古城城墙上,皇帝手扶着城垛看着城外,一开始听到孟长安禀报说别古城北百里左右发现黑武大军的时候他似乎还有些情绪上的波动,可此时此刻,他已经看起来平静的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那张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流露,这一切似乎都在预料之内。“陛下!”
沈冷和孟长安同时俯身:“请陛下撤离。”
此时若走的话还来得及,从别古城往西南方向冲,不走正南方向与桑布吕的大军接触,一路往西南杀回到三眼虎山关,只要过了三眼虎山关黑武人的追兵也就不可能轻易再追的上,三眼虎山关如此高大坚固,挡住黑武人没有什么问题,别忘了那是可以挡住沈冷孟长安的雄关。
此时敌军最近还有百里,所有骑兵护送皇帝离开,步兵边战边退,似乎是最好的策略,可是这策略,必然损失惨重,有把握撤出去的只是孟长安率领的骑兵和陛下,沈冷率领的步兵怕是全都走不了。
“朕才不相信,你们两个都没有想到过心奉月会来。”
皇帝的视线依然看着城外:“黑武人之所以强大可不是因为他们内斗的厉害,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内斗严重的国家会强大,大宁强大是因为团结,黑武人强大也是因为团结,到了心奉月和桑布吕那样的高度地位,他们不会因为内斗而让国家灭亡,大是大非,他们看得清楚。”
沈冷和孟长安对视了一眼,两个人果然都猜对了。
这也正是两个人最大的担忧,皇帝在明知道心奉月会来的情况下依然要固守别古城,因为皇帝要把这里作为致胜的关键,他们两个都想到了心奉月会来,皇帝怎么可能会想不到?
这才是这场战争最大的赌局,最大的变数。
皇帝说,这一战决不可拖上三年,三年太久了,在长安城的时候沈冷曾问过皇帝可有什么办法,皇帝笑而不答,在那个时候,皇帝其实已经决心要拿自己去赌这一战的胜利。
“朕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皇帝指了指城外:“桑布吕有大军三十万。”
他又往北指了指:“心奉月有大军五十万。”
说完这两句皇帝笑起来:“看起来来势汹汹志在必得,这样的兵力对比他们也确实应该稳操胜券,如果这样的局面他们还没自信,那真的就不必放在眼里了,可是你们知道为什么朕不担心吗?因为......朕赌的是自己,而黑武人已经赌上了国运。”
沈冷和孟长安同时一怔。
皇帝摆手示意其他人都先退下去,只留下沈冷和孟长安。
“何为肱股之臣?”
皇帝看向沈冷和孟长安:“一,是国家可以依仗,二,是帝王可以依仗。”
他语气平淡可是却仿佛带着一种直指人心的力量。
“你们就是大宁的肱股之臣,朕可以依仗之人,沈冷你可记得,离开长安的时候朕对你说过,朕把自己交给你了......肱股之臣,可知无不言,朕今日就给你们交一个底细,你们可能都看得出来,心里在怀疑却不敢问,也不敢打听,关于太子......”
皇帝停顿了一下:“为什么朕离开长安的时候要让太子监国?如果朕不放心他,大可以带着他来北疆而不是留在长安,有赖成为首的内阁众臣在,就算没有太子监国又能出什么事,怕是比太子留下还要安稳的多,朕执意把太子留在长安,是因为朕已经做好的必死的准备,所以朕得为大宁多一个准备。”
沈冷和孟长安两个人的脸色一瞬间就变得发白。
“吓着了?”
皇帝在城墙边上负手而立,看着远方,他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山。
“朕说过要用这一战为大宁打出来百年太平安稳,打出来百年强盛无敌,不是只说说的,朕一人生死算什么?和大宁百年基业比起来,朕无足轻重......你们两个看看外面,曾都是中原江山,被黑武已经霸占了大几百年,这里的人已经根深蒂固的觉得他们是黑武人的奴隶了。”
“朕守在这,就如那年庄雍守在封砚台,庄雍战至最后一兵一卒都没有放弃是为什么?是因为他坚信铁流黎率领的援军可以来,一定来,朕也一样坚信,武新宇一定来,朕把自己摆在这,把大宁的之后百年基业交给了武新宇,朕信他,他必不负朕。”
“如果万一朕去了,好在还有太子......他想什么朕知道,朕留着他,是因为大宁此时此刻需要他在,不管他合格不合格,朕不在了,他在,大宁根基不动。”
这才是皇帝为什么要留着太子,哪怕已经查到了那么多东西却始终没有挑明的原因,沈冷这才醒悟过来,皇帝对此时此刻做出的判断可能不是三年前五年前,而是十年前,甚至十五年前......北征,是皇帝必须完成的事,为了北征皇帝这些年励精图治都是在准备。
太子再不济也是个守成之主,他只需无为,大宁就依然稳固,皇帝曾经不止一次说过这句话,对老院长,对澹台袁术,对赖成都说过,可是他们理解不了陛下说这四个字的时候心中的决绝,也察觉不到这决绝,他们只是不理解皇帝明知道太子不成器为什么还要留着太子,却深思不到这一层面。
皇帝已做必死之准备,已有必死之决心。
“朕在这,黑武人就不会放弃,只要朕还活着,桑布吕和心奉月就会不停的猛攻,朕就像是最美味的鱼饵,把他们钓在这了,把八十万大军钓在这了,朕必须给武新宇争取出来更多的时间。”
皇帝再次回头看向沈冷和孟长安:“朕把自己交给你们了。”
沈冷和孟长安同时俯身。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人活着,与人争气......朕是帝王,朕活着,与天争气,天不让朕,朕自取之。”
这一句话,将沈冷和孟长安满腔热血点燃。
“战而已。”
皇帝笑了笑:“有什么。”
沈冷和孟长安同时说了一个字:“战!”
皇帝道:“现在你们也应该明白为什么战至今日朕都没有让大胡子打造的弩阵车出战了吧,那是要留在最关键时候才能用的大杀器,野鹿原一战,弩阵车就是撕碎黑武人防线的大杀器。”
皇帝的手在城垛上拍了一下:“黑武人知道团结,那就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团结,和宁人比团结,普天之下,谁也不行。”
谁也不行!
半个时辰之后,城下。
沈冷拉了孟长安一下,孟长安回头看着沈冷,微微皱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行。”
沈冷瞪了他一眼:“能不能别那么傻?”
“傻?”
孟长安停下来转身看着沈冷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让我带着所有骑兵,一旦别古城可能守不住的时候护送陛下离开这对不对?你会带着剩下的人马为我们挡住追兵,我知道,你这样的家伙哪怕战死在我身后也不会喊一声回来,你在乎陛下,你知道陛下若是有事大宁就会不安稳,大宁不安稳百姓们就没办法继续过好日子。”
“可是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想让我走,你想为我挡住。”
孟长安盯着沈冷的眼睛:“可你想过没有,那年,我爹把沈先生和茶儿抓了,他手下的水匪把我也抓了,你只看到了我被抓之后,没有看到我被抓之前,为什么他们会抓住我?”
沈冷一怔。
孟长安淡淡道:“因为经过的时候,我看到了那艘船上沈先生的商旗,傻小子,你和我提起过的,你说那个姓沈的待你极好,我当时还骂了你,说待你再好的也是外人,不是家里人,可我记住了,想着能待你好的人应该不会差,路过的时候看到那条商船烧起来,我就过去了,不是我有自信能杀光水匪,那时候我才多大,最冷静的选择是逃......我没逃,是因为我知道沈先生是你在乎的人,如果他们死了你这个傻小子会伤心,你已经那么苦了,再伤心不好。”
沈冷怔怔的看着孟长安,不知道说些什么。
孟长安拍了拍沈冷的肩膀:“那是你在乎的人,不是我在乎的人,我想去救他们,只是因为你而不是因为他们......陛下是你在乎的人,我也会拼死保护陛下,但前提是你不能有事,我这样的人才不怕什么大逆不道,我也不怕什么天打雷劈,当然更不怕万人唾弃,在陛下和你之间做选择,我选你。”
孟长安说完这句话转身往前走:“陛下有事,与大宁有关,你有事,与我有关。”
沈冷站在那看着那个家伙往前走,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一下的擂鼓一样擂着他,有些疼......对于孟长安来说这个世界上,唯兄弟二字不可辜负。
对大宁,孟长安忠诚,对妻子孩子,孟长安在乎,可一旦涉及到沈冷,他会变成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他可以抛弃这大宁,他可以抛弃这妻儿,他是个混蛋。
但他是个好兄弟。
“别想那么多了。”
声音在远处传来,孟长安似乎对沈冷的反应有些不满意。
“先想到怎么打这一战,而不是想着怎么逃,在做出选择之前,别忘了你我身上的将军甲,别忘了你我都是军人......大将军庄雍在独守封砚台的时候应该比我们难过,比我们煎熬,他撑住了,我们为什么撑不住?”
孟长安停住脚步回头看了沈冷一眼:“我是个不想输的人。”
沈冷深吸一口气,笑起来。
“谁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