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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冷自然不肯在茶爷面前把衣服脱了,那一身的伤如果让茶爷看到的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茶爷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从来都不是,但茶爷这一次真真切切的看到了战场上人与人是如何厮杀,她纵然还没有开口,但已经在找机会开口。她希望沈冷好好的活下去,战场上刀剑无眼,没有谁会运气好一辈子。
可是沈冷却不能放弃,虽然沈先生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告诉过他为什么要这样拼下去,可沈先生却告诉他一定要拼下去,沈冷知道沈先生绝对不会拿他的命来开玩笑,赌的一定很大很大,因为沈先生是那么那么在乎他,在乎茶儿。
长安城。
保极殿,沈先生换了药之后躺在床上看着保极殿巨大的屋顶发呆,脑子里很乱,皇帝之前说的那些话一遍一遍的在回响,在敲打着沈先生的灵魂。
“朕需要一个守成之人来接替朕,那些剜腐肉治病之类的事朕会做的很彻底,可病治好了,大宁的江山社稷需要稳一稳,太子没有开疆拓土之武功,守成是足够了......”
这些话,让沈先生夜不能寐。
他早就想到了这样的对话一定会发生,因为没有几个人比他更了解皇帝。
皇帝再觉得亏欠沈冷,也不会拿大宁的江山社稷做补偿。
“冷子。”
沈先生不由自主的低低叫了一声,恍惚之中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也是为什么让你拼下去的原因。”
是啊,只能拼下去。
如果不拼的话,做一个普通人?大宁的江山之大却容不下皇帝的必杀之心,将来太子若登极之后,是一位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更安全,还是一个普通人更安全?
都不安全,只有相对安全。
沈先生心里有些难过有些愧疚,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不臣之心,所以他的痛苦没有人可以理解,这些话他又断然不能和皇帝说......说什么?说之所以让沈冷那么拼争将来做到一方大将军,就是为了将来太子登极之后可以搏一搏?
若说了,皇帝会怎么做?
冷子可能是皇帝的儿子,还需怀疑,可不能质疑的是,冷子是他养大的!
做一个普通人必死无疑,做一个大将军,或许也会死,可最起码有一争之力。
沈先生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楚剑怜送给沈冷几套房子,韩唤枝送给沈冷一块千办铁牌,这些其实都不重要,将来大宁的皇帝一句话就能让沈冷的一切小美好化为乌有。
可是,得有人帮冷子啊。
沈先生眉头紧锁,茶儿......茶儿是个好帮手,可茶儿能帮的不在纷争上,而在于让沈冷冷静下来,让沈冷不变成一个冲动的魔鬼,既然......
沈先生咬了咬牙,既然已经有了不臣之心,陛下,臣只能一直这样下去了。
沈先生起身,看了一眼外面守着的皇宫侍卫,他将衣服披好之后往东暖阁那边走,皇帝此时还在东暖阁里批阅奏折,因为他们三个在保极殿里养伤,皇帝最近都没有去肆茅斋。
“陛下。”
沈先生走到东暖阁外俯身轻轻叫了一声,代放舟连忙从屋子里出来:“先生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只管让内侍通传,怎么自己走过来了。”
皇帝在屋子里说道:“扶他进来吧。”
“是。”
代放舟连忙伸手扶着沈先生进了东暖阁,皇帝指了指不远处的椅子:“你稍等些,朕还有几分奏折没有看完,朕之前已经交代过御膳房准备些清口素菜送过来,朕与你们同吃。”
沈先生点了点头,安静的坐在一边,闭着眼睛,像是老僧入定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皇帝将最后一份奏折批完,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代放舟,去让御膳房传膳。”
代放舟连忙出去,皇帝在屋子里慢慢走动活动着肩膀:“说吧,朕已经把代放舟支出去了,他是个聪明人,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有什么话你只管说。”
“臣想去西疆。”
“你想死吗?”
皇帝皱眉:“以你现在这个身体去西疆,朕要不要提前把后事也给你准备好?朕能给你荣华富贵也能给你风光大葬。”
“臣担心冷子会出事。”
“朕也担心,所以朕让韩唤枝也去了。”
“臣现在已经这个样子了,以后也做不得什么大事,唯剩下的心愿便是好好看着两个孩子成长,看着他们结婚生子,看着他们一直幸福,多看一眼是一眼,那是赚了,可少看一眼,那就是亏了,陛下是了解臣的,臣最不喜欢的就是吃亏。”
“你若是死了,朕还亏了呢,你什么时候见朕喜欢过吃亏?”
沈先生无奈摇头:“那就再修养五天?”
“一个月吧。”
皇帝道:“一个月后你若是还想着去看,那朕不拦着。”
“臣......遵旨。”
沈先生试探着问了一句:“不出远门,那臣能不能在长安城里走动走动?陛下可以派给臣两个人一辆车,臣想去见见院长聊聊天,见见叶流云,太医也说了,适当活动活动对恢复更好。”
“三个人吧,不管你去哪儿,身边必须带着一个太医院的人。”
“臣谢陛下。”
第二天一早,一辆马车从皇宫里离开,赶车的车夫是宫廷禁卫之中的高手,卫蓝亲自安排的人,车里陪沈先生坐着的一个是太医院的御医,一个是跑腿的小太监,三个人坐在马车里默然无声,马车走的并不快,从皇宫后门出去后用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到雁塔书院不远处的那座酒楼,小太监早已换了便装,先下车伸手扶着沈先生下来,御医在旁边小心翼翼的跟着。
沈先生很忐忑,他觉得自己赌这一把,有可能会赌上自己的命。
叶流云在屋子里等着,二楼最大的那个包房里,他站在窗口看着沈先生下车被人搀扶着进门,心里一阵悲凉,那是谁?那可是青松道人,当年在留王府里的时候,谁见了他不喊一声道长或是先生?就算是在江湖上,曾经青松之名,也要远比那些所谓的门派宗师要大的多。
可是看看现在沈先生的样子,已经像是一位半截子入土的老迈之人。
沈先生进了门之后,包房的门就关了起来,独臂的白牙亲自守在门外,窗户也关了,白牙很好奇这样两个人会说些什么,可什么都听不到,好像两个人并没有交谈,不久之后忽然听到叶流云一声怒斥,声音极大,沈先生却没有说话,白牙本能想冲进去保护东主,可脚步一动才醒悟过来,又站了回去,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那两个人之间的争吵,自己根本就没资格进去搭话或者是阻止。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叶流云的声音变得轻下来,又过了一会儿,白牙隐隐约约的闻到从屋子里飘出来一股淡淡的烧纸的味道,也不知道里边的人烧了些什么。
屋子里,叶流云狠狠的瞪着沈先生:“你就是个疯子。”
“我们都是为陛下而疯的人,从二十年前就是了。”
沈先生低着头,看着地上已经烧成了灰烬的那几张纸,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叶流云没有直接把他拎起来送到陛下面前,就说明自己这一步赌的成功了一小半。
“我只能答应你,若将来出来什么问题,我是第一个杀你,杀沈冷的人。”
沈先生指了指自己脖子:“我项上人头,随时等你来拿。”
这一日,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他们做了一件多冒险的事。
从酒楼出来之后沈先生上了马车,指了指雁塔书院的方向,像是累坏了,坐在马车里之后就闭着眼睛休息,依然一句话没说。
雁塔书院距离酒楼很近,一炷香之后沈先生已经进了书院,马车上的人有皇宫禁卫的腰牌,所以进书院之后马车没停,直接去了院长大人独居的那个小院,到了小院门外,沈先生把侍卫太监和御医都留在了马车旁边,一个人进去见老院长。
大概半柱香之后,外面的人听到了老院长摔杯子的声音,骂了一句王八蛋。
两炷香之后,老院长忽然笑起来,笑着又骂了一句沈疯子你果然是个王八蛋。
皇帝很快就知道了这些事,可即便他是皇帝也没办法知道沈先生和老院长和叶流云说了些什么,不出沈先生的预料,第二天皇帝没有在东暖阁处理政务而是去了肆茅斋,他相信不久之后老院长和叶流云都会被召进去,皇帝当然想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
如果今夜不死,那就赌对了。
整整一个晚上,沈先生根本就没办法入睡,他躺在床上看着屋顶看了一夜,等到外面旭日初升门被内侍打开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是幸运的,沈冷也是幸运的,可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皇帝陛下也是幸运的。
不久之后皇帝从宫外归来,没有先去上朝而是先来了保极殿,进门看到沈先生正在喝粥,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好大的胆子!”
沈先生心里一震,慢慢的跪下去。
皇帝似乎气的不轻:“你居然敢去找老院长和叶流云为沈冷求未来?朕用得着你去安排这些?还要让老院长将来保沈冷一个大将军?朕的大将军,是老院长说了算的?!”
沈先生低着头,嘴角一勾。
那两个人啊,终究还是没有卖了他。
书院,刚刚回来的老院长疲劳的躺在床上,觉得自己真是一个越老越傻的人,傻到居然去帮沈小松扯了一句谎言,两个人根本就没有什么交集才对,自己这是怎么了。
酒楼,叶流云回到房间里坐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提笔在宣纸上写了四个字。
罪该万死。
然后又烧了,站在窗口发了好一会儿的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