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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塔上,白小洛放下千里眼,想着这一次沐昭桐算是亏了,可他知道沐昭桐绝非现在看起来那么肤浅简单的人,荀直看不起沐昭桐,不代表沐昭桐真的就是一个庸才,大宁前后三代皇帝,难道都不如荀直眼光?想想看,二十年前,沐昭桐敢做出拥立幼帝这样的事,便可称枭雄。
所以白小洛确定,不管是今天夜里那个看起来模样还不错的红衣少女,还是泼汤巷里那个被称为东疆铁狼的狼爷,都只不过是沐昭桐用来勾引韩唤枝的棋子而已,而勾引韩唤枝,也只是第一步。
白小洛发现越想越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沐昭桐选了几个人杀沈冷,看起来只是花大价钱找最好的杀手。
最终选出来的那个少女据说是羌人,如果是沐昭桐故意为之,那么这个姑娘就来的有些好玩,羌人......自古至今,羌人都不服约束,若没有西疆重甲在那镇着,指不定作乱多少次。
楚时候,羌人于西地盘古城出兵向东猛进,势如破竹,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他们只携带了少量的军粮,打到一处便劫掠一处,人杀尽,牲畜粮食带走,以至于十城九空。
楚皇调集三十万大军用了足足三年的时间才把这次叛乱平定,西地千里无人。
谈九州坐镇西疆,最主要的就是压着这些生性好战的羌人,而此时此刻一个羌人出现在京城要杀沈冷,多多少少会让人想到那位大将军。
至于那个狼爷,本是东疆刀兵之中的一个校尉,差一点就做到了将军,后来因为犯了大错该死却没死,他在东进路上路过一个村子,按捺不住兽性祸害了一个姑娘,这件事发了之后裴亭山本来是要保他,奈何被东疆刀兵之中的通闻盒将事情报与陛下,陛下一怒说斩。
裴亭山说是斩了,但实则是以一名俘虏替换,自此之后这个狼爷就成了裴亭山的死士,再后来他让狼爷潜回长安城打探都城局势,多多少少就和沐昭桐有了接触。
白小洛坐在石塔上想了好一会儿,这一东一西的,沐昭桐哪里是在针对沈冷,针对的分明是皇帝陛下。
死几个人是亏了,但死的又不是沐昭桐的人,最多亏些银子而已,那是小亏......可若是让陛下越发对四疆不信任,那才是大赚。
两个人被抓,就问你查不查?
查到了西疆东疆,皇帝问不问那两人?
本就在传闻皇帝有意削减四大将军职权,因为裴啸的事裴亭山现在肚子里还窝着一股邪火,若陛下再斥责,裴亭山说不定真的就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想到此处,白小洛又想起来荀直之前说的话......若四疆大将军有一个能被你们收买利用,我就给你做十年浣衣奴。
白小洛想着我那般精致漂亮的衣服,可不能让你洗,会洗坏了的。
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
风起云涌,何待十年?
泼汤巷。
韩唤枝从马车上下来缓步走进那个小院,此时此刻院子里已经都被廷尉府的人控制,屋子里那些还没有来得及走的杀手全都吓白了脸色,倒是稳坐的狼爷看起来还算镇定。
韩唤枝进门之后扫了一眼那几个杀手便失去兴致,这几个人说的好听些是陪衬,说的难听些,是炮灰。
为了故意彰显出某个人实力超群,让事情变得自然而然,总是需要一些绿叶来衬托红花之美艳夺目,毫无疑问这里的人多数都是绿叶,红花如今在浩亭山庄里。
韩唤枝并没有下令让人立刻把这些人都抓起来,甚至没有绑住。
进了门韩唤枝站在门口,有廷尉快步搬了把椅子过来,他就在门口处坐下,视线在那些人身上扫了一圈,最终落在狼爷身上。
狼爷哼了一声:“鬼见愁韩唤枝,我知道你是谁,可狼爷不怕你。”
韩唤枝沉默片刻,忽然问了一句:“裴亭山待你好不好?”
狼爷刚要说话,韩唤枝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语气平淡的说道:“若是待你不错,你可以死了。”
狼爷冷笑了几声刚要说些什么,突然就脸色一变,然后深吸一口气,朝着韩唤枝抱拳俯身一拜:“多谢。”
他大步过去从严老爷子的尸体上将那柄长剑抽出来,走到墙壁处猛的往前一戳,剑柄竟是戳碎了砖石卡在墙壁里,剑尖朝外,他转过身背对着墙壁面向韩唤枝:“公爷一生戎马忠心耿耿。”
韩唤枝点了点头:“知道了,只是你蠢。”
狼爷释然一笑,忽然向后猛的退了一步,剑从他背心刺入从胸口刺出,他低头看了看那剑尖上的血,然后抬起头看向门外,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朝着东边抱拳:“公爷,是属下愚蠢,属下错了。”
韩唤枝问:“为什么要这样死?”
狼爷凄惨一笑:“当年死的不光彩,如今死的也不光彩,可总不能再一次把脸藏起来,当兵的,哪个不是想着就算是死,也要面孔朝天。”
说完这句话后脑袋往下一垂,就此气绝。
韩唤枝叹了口气:“最后这几句话不蠢。”
他起身往外走,手下人问:“剩下的几个呢?”
“不重要。”
韩唤枝出了门,于是廷尉将连弩举了起来,片刻之后,屋子里边再无一个活人。
已经转移到了附近房顶上的白小洛披上黑袍遮挡住自己的白衣,趴在那看着,看到韩唤枝一个人都不带走就有些懵,这种事,韩唤枝不抓不审?
皇宫。
肆茅斋。
夜已经深了,但皇帝似乎没有睡意,坐在那看着面前的棋局皱眉:“你在南疆的时候是不是请了什么了不得的师父?朕记得你棋可不是一般的臭,怎么今日下的这般精巧?”
坐在皇帝对面的南疆大将军石元雄笑着说道:“南疆太平无事,臣也想做个雅人。”
“你?”
皇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雅人都很闲。”
“闲了才会雅啊。”
皇帝笑了笑,石元雄也笑了笑。
“朕知道你什么心思,你以为朕把你留在长安城是因为朕不放心你?等诸军大比之后你还是老老实实滚回南疆去给朕守国门,别想着留在长安城里蹭朕的好酒好茶,朕还得在长安给你置办一所宅子,还不能小了,太亏。”
石元雄脸色一变,起身向后退了两步扑通一声跪倒:“臣,谢陛下!臣真的没有......”
皇帝摆了摆手:“外界说什么也好,好的坏的,朕听了不少,可是有一句话在多年前朕就对你们说过,把大宁的东南西北交给你们四个是为什么?是因为朕信得过你们,大宁是朕的,也可以说朕的家,国门即家门,朕把家门交给你们,你们还不懂?”
石元雄跪在那,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当年你和谁走动,那是当年的事。”
皇帝指了指自己面前:“坐回来,还没下完。”
石元雄擦了擦眼泪起身,回到座位上看着棋局,可人已经哽咽。
“南疆还得靠你,朕不怕对你说,庄雍的水师在南边还是为练兵,终究是为了北疆一战做准备,叶开泰可文治,你武功,朕就觉得南疆稳固如山,将来亲征黑武也踏实。”
石元雄知道这些话是皇帝的肺腑之言,越发的感动起来,那么大的一个人了,竟是哭的不能自已。
皇帝扔过去一块手帕:“出息!”
石元雄哭着接过手帕然后就笑起来,像个孩子。
“朕从来不是一个多疑的人,如果疑心一个人在最初就不会用,既然用了就不会去想着自己用错了没有,凡是用了的都没错......有人想让朕怀疑你们,那朕就把态度让所有人看看,大宁四疆,朕可失去城地,不可失去你们四个。”
就在这时候老太监佘新楼从外边进来,走到皇帝身边压低声音说道:“陛下,浩亭山庄里进了个人想杀沈冷,韩大人已经派人处理,人活捉的,已经审问过,是从西......”
皇帝皱眉:“韩唤枝不在浩亭山庄?”
“不在。”
“所以活捉那个刺客的不是韩唤枝?”
“不是。”
“是谁?”
“是禁军五品将军王全胜。”
“叫澹台袁术进宫,带着那个王全胜。”
皇帝说完之后看了佘新楼一眼:“你老了,少说些话,老了说话就会糊涂,糊涂了不好。”
佘新楼立刻跪下来:“老奴知错。”
“下去吧,从明儿开始你就多歇歇,朕看着内侍之中有个年轻人叫代放舟还算机灵,让他以后多来御书房伺候。”
佘新楼脸色大变,不住的磕头:“陛下,老奴......老奴......”
皇帝的眉头皱的更深:“别惹人厌。”
佘新楼颤巍巍的站起来,如行尸走肉一样出了御书房的门,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那个叫代放舟的年轻内侍就站在外边,他狠狠瞪了代放舟一眼,突然加快脚步往外走。
“师父。”
身后忽然传来代放舟的声音,佘新楼肩膀猛地一颤。
代放舟跪下来,以头触地:“多谢师父这几年来的教导,我会替师父照顾好陛下......师父,前边的路太黑了,你慢点走,别回头。”
佘新楼仰天大笑,回头看了自己的徒弟一眼:“好,很好,你已经出师了。”
他大步向前,出去之后才走了没几步,后面有两个人上来猛的把绳索套在他脖子上,老太监立刻挣扎起来,可只挣扎了片刻就失去了力气,那两个在暗影里的人拖着尸体走向更阴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