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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西有一座毓秀台,是汉帝迁都后,祭天之地。毓秀楼,就位于皇城西门外,在秀春门和西里许之间的大街上。由于靠近西里许,所以很热闹。而秀春门又临近许都的富人区,每天从这里路过的人不知几许,大都是身家丰厚之人。
正因为此,毓秀楼的生意格外火爆。
非达官富人,根本就别想进去。楼分三层,一层是白身,多是一些富豪巨商;二层是朝中官宦,秩六百石到一千石之间。而三层,可直接俯览许都,坐在窗边,就能看见巍峨毓秀台。
毓秀楼之名,也因此而来。
只不过三层楼阁,非等闲人可以进入。
或是世族豪门子弟,或是皇亲国戚。否则的话,没两千石俸禄,休想在这里用餐,那是一种身份。
一般人进入毓秀楼,仅仅是在一层用餐,没两三贯钱,就别想出来……
天将傍晚,曹朋一行人来到毓秀楼大门前。
几名伙计连忙迎上来,牵住了缰绳。
“公子,可要用餐?”
“废话,你毓秀楼不就是让吃饭的地方,不用餐,来这里作甚?”许仪翻身下马,没好气的回答道:“曹子丹约我们前来,说是在望天阁……赶快前面带路,休得再啰嗦半句……”
伙计闻听,陪着笑脸连连道歉。
看得出,这毓秀楼的掌柜至少懂得宾至如归的道理。
但又一想,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又岂是一个小小的伙计敢来得罪?
一层是个大厅,有不少人,但并不吵闹。相互之间都摆放着一个小屏风,相互间不会影响。
曹朋等人走进大厅,沿着一条幽静的走廊,登上楼梯。
“能再这里开设这么一家酒楼,这酒楼背后,来头恐怕不小吧。”
典满轻声道:“这是汉家犬的地方。”
“汉家犬?”
“你忘了?上次在斗犬馆,大头和一个人斗犬,本要输了他家的黑龙,后来是你用刀抵了上去。”
“哦!”
曹朋顿时想起来了。
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挺拔瘦削的身影。
刘光!
说实话,曹朋当初并没有太在意刘光。因为在史书和演义里,都没有关于这个人的任何记载。
身为汉室宗亲,却未能名留青史,想来也很普通吧。
如果不是典满提起来,曹朋甚至已经把这个人给忘记了。不由得打量了一下这座毓秀楼,他轻声道:“能把偌大的酒楼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人确实不简单啊。”
“哪里是他打理,不过用他的名义罢了。”
曹朋笑了笑,没有和典满争执。
就算这酒楼不是刘光打理,可他能找来一个会打理的人,说明眼光也不差嘛。
只是这些道理,和典满是说不清楚。而且曹朋也不打算和他说清楚,于是一行人径自走上三楼。
三层是一个环形楼阁,共有十间雅室。
望天阁,正对着秀春门,站在阁内,能欣赏到秀春门内的景色。
朱赞和曹遵已经到了,看到曹朋等人进来,立刻迎上前。“你们怎么现在才来?”
“大哥不是还没来嘛,急什么?”
“大哥说,会晚一点过来。让咱们先用饭……喏,酒菜都已经摆好了,大家都快入座吧。”
说着话,朱赞朝曹朋使了个眼色。
曹朋就知道,曹真已经到了!
他说过,会请曹洪来。那么,曹真和曹洪,肯定在这三层的某一件雅室当中。只不过由于这些人极为特殊的身份,所以不好公开露面。要知道,这里不仅仅有曹朋几人,还又典满和许仪。这二人同时又代表着曹营的一方势力,曹洪肯定会小心谨慎,以免落人口实。
对于曹真和曹朋的勾当,典满和许仪都不知道。
不是想要瞒着他们,而是害怕他们说漏了嘴……赌坊的事情,曹真曹朋都不好露面,唯有曹洪出面,才不会令人怀疑。毕竟曹操对这种事情并不赞成,太过于高调了,结果反而不美。
这是曹真的意思。
曹朋呢,自然也非常赞成。
低调赚钱,高调的事情,还是让别人出头吧!
“大哥最近神神秘秘,整天介也不见踪影……一会儿他来了,可要好好的罚他,看他以后还敢迟到?”
典满大大咧咧坐下,嘴巴里嘀嘀咕咕。
“今日聚会,只为两位兄长都先走一步。
咱们兄弟日后,可要多努力才是。二哥,三哥,你们两个尤甚之……你看四哥,已成了北部尉。”
曹朋举杯邀酒,众人一饮而尽。
东汉末年的酒水,度数并不高。酒色相对有些浑浊,有点类似于后世的黄酒类型。蒸馏酒还没有出现,所谓的烈酒,估计也就是十几度,但后劲儿很大。曹朋不太习惯这种酒,只是入乡随俗,他也只好如此。这年月的人,不好喝茶……或者说,饮茶的习惯还没普及。
会客时,多以这种酒水代替。
有时候还会做些汤水,但大都是女儿家饮用。
强忍着入口的酸涩,曹朋喝了一杯之后,放下了酒碗。
典满疑惑问道:“彦孙,这好端端,怎么突然想起来去洛阳呢?”
彦孙,是朱赞的表字。
按说,他年纪还不到。不过由于即将出仕,所以就有了表字。
朱赞笑道:“整日里再许都,也无甚事可做。子丹如今已当上牙将,麾下有千人兵马;可我呢,还一事无成。
夏侯叔父去年时就有意让我过去,只因为我性子懒散,故而推辞……经过这一次的事情,我亦需奋勇争先。我比不得你们,论武艺,甚至连老五和阿福都不如。
将来你们的成就,定会胜过我,我若不先行一步,将来岂非被你们超越?”
“我亦如此想。”
曹遵一旁接了一句话。
听起来,这道理倒是说得过去。
朱赞和曹遵,是不想弱了小八义的名头。
但真实的原因……
只有曹朋知道。他们那是为了什么前程,而是想要过去开路。
洛阳有朱赞,长安有曹遵。虽说关中目前仍旧混乱,但早晚平靖。八百里富庶天下,长安又是关中的中心。曹遵早一步过去站稳脚跟。他日盛世赌坊也可以自洛阳西进。
曹朋再次举杯,向曹遵和朱赞邀酒。
三人共饮一杯之后,酒席宴上的气氛,也随即热烈起来。
王买和邓范一开始还有些拘束,但在座的都是熟人,而且年纪又相差无几。三五杯酒落肚之后,便放开了肚子,和典满许仪痛快饮酒。这时候,朱赞起身,朝着曹朋点点头,走了出去。
曹朋抓起身边的包裹,紧随朱赞走出望天阁。
“大哥在西头第一间雅室,你只管过去。”
曹朋点点头,柃着包裹走过去,在一间名为风雨亭的雅室门前停下脚步。
风雨亭,也是许都一景,位于许都城西。因一块石头而得名,据说这石头,能感应气候阴晴变化,石头上干湿分明。若将降雨时,则石头上湿漉漉,滚动水珠;若天晴时,则会非常干燥。当地百姓对这块奇石深信不疑……大约在东汉明帝年间,在风雨石的地方,建立一座亭子,就叫风雨亭。后世,风雨亭被改为张飞庙,然则风雨石随着战乱,已不见踪迹。
笃笃笃!
曹朋叩击门扉。
不一会儿,房门开启,曹真露出身形。
曹朋朝他微微一笑,闪身走了进去。望天阁外,朱赞间曹朋进来,左右看了一眼,菜转身返回望天阁中。
风雨亭内,除曹真外,还坐着两个人。
一个一身华服,面容瘦削,脸颊仿佛刀削斧劈般,菱角分明,充满了阳刚之气。只是眼睛略显得有些细长,鼻梁高挺,但鼻尖微微向内勾,使得整个人在阳刚中,又平添几分冷峻。
“叔父,他就是曹朋。”
华服男子眼皮子耷拉着,并没有吭气,只端着酒水,细细品味。
曹真也不在意,旋即指着另外一个布衣男子道:“阿福,这位就是史阿史大家。”
史阿的年纪大约在三十四五岁,肤色古铜,有些粗糙。黑黝黝的面膛,生得浓眉大眼。站起来可能还不足170公分,手臂很长,手指关节宽大,但却又修长,给人一种力的感觉。
不似华服男子,史阿很客气的站起来,拱手笑道:“史阿见过曹公子……大家二字不敢当,倒是曹大家之名,史阿如雷贯耳。说不得什么时候,还要劳烦公子引介,麻烦曹大家一二。”
他是一个剑客,自然嗜剑如命。
只是,一介布衣,哪怕史阿如今是曹丕的教习,照样上不得台面,更别说求一柄合适的好剑。
曹洪突然把酒杯放下,站起来。
“子丹,你在胡闹什么?”
“叔父,此话怎讲?”
“你不是说,要教我一场富贵,怎地来了个小娃娃?乳臭未干,能当什么大事……我走了!”
很显然,曹洪看不起曹朋。
曹真刚要阻拦,却被曹朋一把按住胳膊。
他自顾自在一张案子后坐下,把包裹放在案子上。
“史大家,这里是一口奇乌剑,是我爹用西域奇乌打造而成。此次我爹为造天罡刀,用去了大量西域奇乌。剩下的材料,只够打造这一口奇乌剑,原本我是准备送与曹大夫……
既然曹大夫没有兴趣,那就算了……有道是英雄配宝剑,红粉赠佳人,折扣奇乌剑就请史大家笑纳。”
“奇乌剑?”
史阿呼的站起身来,目光凝视曹朋身前的锦匣。
曹洪停下脚步,回身向曹朋看去。
灼灼目光,犹如两把利剑,盯着曹朋。
曹真不由得咽了口唾沫,紧张不已……
曹朋缓缓打开锦匣,却见里面摆放着一口三尺青峰。剑长五尺,剑体暗红发黑,透着一股森冷寒意。
奇乌?
曹朋手里哪有奇乌!
只不过是借这个名声,用灌钢法造出来的兵器而已。
不过,这口奇乌剑打造,却是费了些功夫。曹朋和曹真在大牢中选中了曹洪之后,便请人带信给曹汲,托他打造一口宝剑。这口奇乌剑,也是在五天前才打造完毕。剑体和天罡刀差不多,剑脊上有奇乌剑铭。这只剑真正出彩之处,是剑颚和剑柄,通体用黄金打造而成,金光闪闪。
就这剑颚和剑柄,重约五斤,耗费了近二十金方提炼而成。
和市面上流通的黄金不一样,这可是足金。曹红眼睛一亮,旋即眯成了一条缝,转身又坐下来。
“这支剑,真的那么好?”
史阿站起来,走到案前,拿起宝剑。
他掂量了几下,旋即挥剑斩断案角,犹如刀切豆腐,断口平滑。
眼中登时透出喜色,史阿连声道:“果真好剑!”
只是,他有些尴尬,因为曹洪又回来了。
难不成,要和曹洪争抢?
“史大家,此剑若在市面上,价值几何?”
史阿说:“之前曾有人愿以两千溢金购曹大家所造天罡刀。如今天罡刀已难以用钱财计算,所以这支奇乌剑,我估计在三千镒之上。而且,曹大家所造神兵,市面上根本就找不到……”
曹洪眼中的精芒,更亮了。
史阿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似地,转身对曹洪道:“子廉,把这支剑,卖给我吧。”
“这个……”
曹洪看了看曹朋,突然问道:“娃娃,看起来,我倒了你。”
曹朋微微一笑,把锦匣拿开,下面摆放着一本用针线穿好的书册。
“曹大夫,我所有的设想,都些在里面。
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不妨拿去看看。别的不敢说,但我敢保证,如若开设盛世赌坊,可日进斗金。”
“哦?”
曹洪眉毛跳了两下,嘴角勾勒出一抹奇异的弧线。
“小娃娃,你不怕我拿走之后,把你甩开吗?”
这时候,史阿和曹真都屏住了呼吸,看着曹朋和曹洪两人。
曹朋笑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小人贪财,取之无道。就看曹大夫愿做君子,抑或小人。”
这一句话,可有点肿了!
曹真忙开口道:“阿福,怎可对叔父说话如此无礼?”
曹洪却没有生气,瘪了瘪嘴巴,“君子如何,小人又如何?”
“人常言:君子坦荡,小人戚戚。曹大夫愿为君子,则天下财富,滚滚而来;若为小人……呵呵,世上非满伯宁一人。”
那意思是说:你要是君子,咱们合作,我还又很多赚钱的门路。
可你要做了小人,把我抛开……我无所谓啊,另找门路就是。可你必然会少了许多门路。
昔日曹洪爱财,纵容宾客家奴肆意妄为,被满宠收拾的哑口无言。
你是想光明正大的赚钱?
还是准备整日里提心吊胆?
曹真可真没有想到,曹朋的言语,会如此犀利。
他了解曹洪,清楚自家这个叔父,可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心里面,不由得为曹朋担忧。
曹洪凝视曹朋许久,突然间放声大笑。
“小娃娃,你好胆气。”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小子也是想钱想的疯了,故而才敢冒昧。”
曹洪笑声嘎然而止,脸上的冷峻之色,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笑起来,脸颊有两个酒窝,如同秋日盛开的菊花灿烂。
“这么说,你我倒是可以合作一下。”
说罢,曹洪站起来,走到曹朋的案前,伸手拿起那本册子。
“史阿,给你十天时间,准备三千镒金,送到我府上……否则的话,这支奇乌剑,还给我。”
“啊?”
曹朋忙起身道:“恭喜史大家。”
曹洪爱钱,那是爱到了极致。
家里本来很富有,偏偏养成了一毛不拔的习惯。
他身上的衣甲,手里的兵器,还又胯下的战马……没一样是他出钱购买。衣甲是战利品,兵器是别人送的。就连他那匹马,也是在洛阳之战后,护送曹操返回濮阳,曹操赐予他的奖励。
以曹朋对他的了解,那是个把钱穿在肋巴骨上,花出去一枚,都心疼半天的主儿。
对这样的人,千万不能示弱。
你越是示弱,他气势就越是强盛。
“子丹,我先回去了……这件事,我得回去再好好琢磨一下。”
曹洪说罢,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曹真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苦笑连连。
“阿福,你看这件事……”
“大哥,你莫担心。曹大夫这不是已经同意了吗?”
“可他明明说……”
史阿突然插嘴,“子廉这个人,一贯如此。他不可能给你肯定的答复,既然说琢磨,那就是答应了。否则的话,他断然不会收了曹公子的奇乌剑。如此也好,咱们也算是各有所得。”
史阿有钱!
可好剑却难求。
三千镒,买一支好剑,对史阿来说,并不困难。
他徒子徒孙众多,三教九流什么人物都有。想凑足三千镒出来,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曹真虽说是曹洪的族侄,要说了解,他还真比不上史阿。
想了想,不由得哑然失笑。
“还以为要费多少心思,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解决了……阿福,看起来你比我,更了解叔父。”
不是我了解曹洪,而是我知道,这些人的真实想法。
曹洪真的就是看不起曹朋吗?也不见得!说穿了,他难道不知道曹朋年纪多大?如果真不想做,那他就不会过来。之所以刚开始拿捏,其实还是想从曹朋身上,再敲出来一些利益。
毕竟,曹朋一介布衣,却占了两成股份。
曹洪若说心里没其他的想法,那才是真的怪了……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曹朋将心里的想法,告诉了史阿。
史阿也没有异议,便答应下来,回去后会召集他的那些徒子徒孙,到洛阳**。而后,史阿便告辞离开。
曹朋和曹真,在风雨亭众又坐了片刻,说了会儿话。
“咱们过去吧……这么就不回去,说不得二哥他们又要闹事。”
曹真点点头,和曹朋起身,一同走出风雨亭。就在这时候,从对面雅室里走出来几个人。
其中一人不小心,和曹真撞了一下。
曹真那是什么体格,壮的好像一头牛。对方也有些醉意,一不小心,险些坐在地上。幸好同伴将他搀扶住。
“瞎了尔的狗眼!”
一个文士,张口就骂。
曹真闻听,顿时勃然大怒,“你骂谁?”
“就是骂你……走路不长眼睛,不是瞎了,又是什么?”
曹真那也是个骄横的主儿,闻听对方言语恶毒,哪咽得下这口恶气。于是二话不说,上前一步便揪住了对方的衣服领子。
“仲节,休得无礼,还不赶快道歉?”
被撞到的那人,这时候站稳身形,连忙开口喝止。
曹朋也上前,拉住了曹真。
“两位公子,请勿介怀。我这朋友吃多了酒,话语中得罪两位,还请两位公子,勿要怪罪。”
那人年纪大约在三旬上下,相貌俊秀,举止文雅,颇有几分气度。
听他的口音,不是许都口音,也不是豫州的口音,很轻,很柔,颇有几分柔软之韵。只不过,他带着一股子淡淡的腥味。不是腥臭,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很怪异的味道。
曹真恶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松开手。
他刚从牢狱里出来,并不想过分招惹是非。既然对方服了软,他也不好再过于逼迫对方。
哼了一声,转身和曹朋离开。
曹朋与那青年笑了笑,拱了拱手,也转过身去。
“仲节,你这是做什么?”
曹朋就听到身后传来那青年隐隐约约的责怪声,“此地非是下邳,你我怀温侯重托而来,岂能意气用事?”
下邳?
温侯?
曹朋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蓦地转过身,向那些人看去。
他们,是吕布的人?
“阿福,怎么了?站在这里发什么愣?”
“那些人……好像不简单啊。”
曹真也点了点头,“那家伙武艺不差,刚才我揪住他衣服的时候,他明显是在克制。不过若真打起来,未必就会吃亏……哦,好像是徐州的口音。奇怪了,徐州来的人,怎登得三层?”
吕布的名声并不算太好,他的人按道理说,是没有上三层的资格。
而对方又是明显刚吃罢了酒水,难道说,是哪家豪门世族子弟吗?
徐州豪族可不少,但曹朋了解却不是太多。
曹朋道:“那个文士,好像是领头的。观其气度,和他的言谈举止,应该不是普通人啊。”
“这有何难?”曹真微微一笑,“若想知道他们的来历,找这酒楼的人一打听,便可知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