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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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我开始寂寞无奈的看书。

不积极,只是寂寞,又无奈。

心理学和数学一样,是环环相扣的东西,你要看明白那薄薄一本,就要看更多的厚厚一本。

我看了,可惜仍不明白。

越看,越觉得自己太笨。

那些枯燥的字眼,读起来味如嚼蜡,实在讨厌。

甚至晚上,快被清冷逼到崩溃的时候,都不愿用它消磨时间。我宁愿去翻安燃的书柜,找那本《三国演义》,寥寥读上几句,嗅着残存的安燃的气味,发一个晚上的呆。

但白天不能如此,再头疼都好,还是要抱着这本该死的《犯罪心理学》琢磨。

林信变了另一个敏儿,只欠伶牙俐齿,每天按时来汇报一下,顺便问我,“学得怎样?”

每次被他问,我都觉得低人一等,但想到现在干活的其实是林信,所谓老大,大权早就旁落,得罪了他后患无穷,只好忍气吞声。

但偶尔我也会不甘心,不得不为自己辩解,抬头说,“林信,就算是安燃,都不是一朝一夕学成个全才。你知道他没日没夜看那些书,学了多少年吗?”

“我不知道。”林信反问,“多少年?”

这个不算刻薄的问题,不知为何,令我一阵惨痛的激灵。

我不做声了,低头装作看书。

办公室里沉默多时,林信才恢复公事公办的口气,问我,“下午有空吗?要不去夜总会打个转,看一看?”

我眼角也不抬,低声问,“最近生意好吗?”

“当然好。”林信叹气,“光是宁舒那群小弟的账单,就不是个小数目,开的支支都是名酒,不是最红的小姐不要。”

我惊诧,“这么捧场?谁付账?”

林信苦笑,“有拖无欠,赊账。”

“那就是砸场了?”

“也不算,毕竟有签单。夜总会签单也是常事,只要以后客人肯一笔付账就行。”

看他那脸色,就知道对付帐这事信心不大。

我是什么都不懂的,何况事情可大可小,还是先请教一下老手,问林信,“遇上这些事。道上怎么做?总不能就这么坐着。”

“一般做法,派个厉害的上门去,拿着账单,要求付账。”

我明白了,“嗯,那你派,找个厉害的。”

头顶一阵沉默。

不用说,又有不妥。我只好放下书,抬头去往林信,“有话你就直说吧。”

林信说,“君悦,如果派过去的人被宁舒打发出来,我们会颜面扫地。”

“事情要是变成那样,”林信问,“你怎么做?”

我只好认真思考,试探这回答,“你要我出面?”

林信嗤笑,“都已经颜面扫地,你还有面可以出?我要你出手。”

“出手?”我愕然。

林信眼中血色掠过,爆起的精光吓人,笑着问,“你多少也是江湖出身,不会这个意思都不懂吧?不见血,怎么拿得回面子?”

见血?

我微觉得寒,打量着林信。

刀光剑影,我当然见过,不过离得很远,下决定那个,从来不是我。

我确实姓何,或者身上真背着父兄留下的血债,但,我没有杀过人,偶尔打个群架,也多半才一两拳,就已背保镖们救驾般拖开。

我的手,是没血的。

如今,林信请我这个老大出手。

说真的,倒是请得天公地道。

他站在书桌前,等我回答,毫无愧意,仿佛血腥对我们都是与生俱来的本能,生存本来就是一个惨烈的游戏。

或者,真的,只是一个惨烈的游戏。

隔了半日,我才垂下眼,“你要我杀宁舒?”

林信晒曰,“哪有那么容易?宁舒如果这么好对付,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但要干掉那几个整体来我场子的小混蛋,也不太难。君悦,这事我无法擅自做主,你点个头,我找人做事。”

我摇头,“何必做得这么绝?总有办法解决。”

林信说,“有什么办法?江湖风气,一沉百踩。今日被人看出杀气不足,明天别人就都吧你往死里踩。说到签单,难得宁舒还差那几个钱?他是耍着你给别人看,让道上都明白现在谁是老大。”

我默然。

林信说的对,我知道。

只是,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杀人。

在办公室里点个头,就鲜血飞溅,骨肉分离。

那不是我,不是安燃所爱的我。

我还是摇头。

林信居然没生气,对我笑笑,“算了,早料到。所以我也没派人去索账,当我们君悦少爷大人有大量,不在乎你们几个酒钱好了。”

他说完,又干他的正事去了。

我在办公室郁郁闷闷,更加一个字都看不下去。熬到吃过午饭,越发连午觉都无入眠,吧阿旗叫进来,问他,“夜总会的事,你知道吗?”

阿旗点头。

我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阿旗同情的看着我,说,“君悦少爷,一样米养百样人,有的人未必合适这行。不是你的错。”

我苦笑,“不是我的错又如何?这里不是学校,找校长解释一下就可以过关。安燃也不适合这行,为什么他却可以做到?”

阿旗欲言又止。

我说,“阿旗,你直说。”

于是阿旗说,“君悦少爷,人都是逼出来的。”

我问,“你觉得我应该点头?”

阿旗立场站得不偏不倚,答我,“这种事,只有老大能做主。你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我惨笑。

再没有爸爸、大哥、或者安燃,可以下那些血淋淋的觉得,护我头顶这片蓝天白云。

轮到我。

血淋淋,血淋淋的交椅。

可怜那前半生的清清白白,深信不疑。

我惨然地笑,笑到摇头,挥手要阿旗出去,回头看玻璃窗下赌场盛况,喧哗之下,血雾弥漫。

下午林信又来,离开前,我叫住他,咬着下唇。

松了,又咬住,松了,又再咬住。。。。。。

林信说,“君悦,你不用说什么,点个头就好。”

我真的想点头。

把头,往下轻轻一触,就做了这个主。

但想不到这样难,看起来如此简单的决定,轻而易举的动作,落到自己头上,原来这样难。

我一生做过无数错事,说过无数谎言,辜负过安燃无数次,可是,未料过自己会失去人性,开始杀戮同类。

何君悦或许不懂事,却不是坏人。

林信站着等我。

我直勾勾瞪着林信,咬到下唇流血,松不开这个口。

苍白着脸,拼却全身力气,颤抖到最后,却只能颓然,疯了般摇头,“不不,我做不到,做不到。。。”

惨不忍睹。

做不到,我做不到。

我已经失去安燃,但安燃还未失去我。

我是君悦,安燃曾经心爱的君悦,幼稚妄为,放肆无礼,鲁莽顽皮,不学无术,却不是个坏人。

我不是坏人。

我不要失去自己。

我不要。